第九十二章 玄渊剑

凫栾回想起适才与夜海的对话，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他怕是以为自己来这里寻欢作乐了吧？

嗐，用不着他以为了，正常人谁不这么以为，更何况夜海他还忍住了心中的嫌恶，问了自己是否知道来青楼干什么。

也怪不得他会如此生气，他这样‘正派’的人，自然是不屑且不齿于出入这种啊臢之地的，他现在一定会觉得自己流连烟花之地是十分龌蹉的行为，连带着自己在他心里也变得龌蹉不堪了。

懊恼！

悔恨！

绝望！

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装的什么，明明就不懂还装什么大爷啊，若是知道青楼是做什么的，他怎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何况，他本就是为了查东湘的死才去的，这下倒好，事情没查出个所以然，夜海眼下却是已经误会自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事呀！

凫栾急行在夜色之中，内心交杂着复杂的情绪。

那边，夜海已跟着铜镜的示意，来到一户宅院门前。

门内静悄悄的，仔细听，能听到随风传出的一丝低低的呜咽声。

他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随即又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随着那不断传来的呜咽声，他只好推门而入。

一股腐臭的味道迎面而来。

这间宅院不算大，屋前一片竹林，鞭子似的多节竹根从墙垣间垂下来，一个遮瞒浮萍的废井，已成了昆虫最好的隐居地，院中满植的花木早已枯败，老藤的叶子却是又浓又密，使得整个院子阴暗得不行，而青苔经过腐蚀，早已紧紧地贴在墙上，像一块块发了霉的黑斑。

若是打整利落些，这宅子倒不失为一处僻静的好居处。

夜海的脚步极轻，寻着那股味道，他径直走到一间房门外。

他不自觉蹙了蹙眉，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屋里屋外已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他伸手推开了眼前的木门，屋内一片漆黑，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一个闪电从天而降，将整个苍穹照得一如白日般透亮，就在这一瞬，他看到墙角蜷缩着一个身影。

随即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寂，紧接着伴随而来的便是一阵轰鸣的雷声在头顶炸响。

可雷声过后，仍能听到院中传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夜海面无表情地朝身后一睇，那声音便在黑暗之中戛然而止。

他轻弹响指，桌上不知熄灭了多久的蜡烛骤然亮起，整个房间被一片昏黄的光线笼罩住，他缓缓地走到那‘人’身边。

是个死去多时的女子，穿着轻纱薄裙，衣襟半敞，十指沾满鲜血，像是死前做了很大一番挣扎，然而已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从她颈部以下松垮的皮肤看出她已并不再年轻。

她脸上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已经不见，只剩一片血肉模糊和一双透着惊恐万分的双眸。

夜海起身在屋内转悠了一圈，伴着跳动不安的烛火，仍能看得出这屋内的陈设大多铺满了灰尘，只有梳妆台显得异常干净，虽摆着玲琅满目的东西，却是不落一丝尘埃的。

显然她经常坐在这里梳妆打扮，可她房中没有任何男子的物品，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独居女子，成日坐在这装扮自己，未免有些蹊跷？

既然是铜镜带他来这里，这件事就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了。

就在此时，他被桌上一个不起眼的铜盒吸引了目光，那铜盒半打开着，里面的粉状物隐隐散着珠光，夜海拿起来，凑近嗅了嗅，眉心微微一曲，怎么这气味好生熟悉！

屋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有什么正穿过那片竹林携风极速朝这边靠了过来，林间传来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

夜海定如磐石，隐匿在身许久的玄渊剑却耐不住飞身而起，兴许是嗅到了一抹不安的味道，剑身玄光乍现，剑光清亮地划破黑夜直朝那不速之客蹿去。

他连头也不回继续查看这屋内的异状，什么妖魔鬼怪在玄渊剑前都无处遁行，根本无需他劳心挂念屋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别别别，是我是我……”

凫栾大叫的声音远远飘来，“夜海君，手下留情啊！”

夜海暗叫不好，这剑是由着自己心念而动，方才他只觉得屋外来者携了一股邪气，便动了杀机，剑一旦出鞘便再无转圜余地！

然而……

他瞬时隔空移到了凫栾身边，却是一怔。

只见凫栾手中正紧紧握着剑柄，那剑身裹满杀意的玄光早已褪去，此刻正被一团幽幽荧光缭绕着！

夜海双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这剑……

是把上古神剑，生来认主，只要它显了形，旁人别说是握着了，就是靠近也会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怎么这会儿不仅没有一剑将他封了喉，反倒是像熟悉他似的，任他握在手中？

“你不是吧，多大的仇啊，这就要拔剑相向了，”凫栾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剑递给他，“还好它认识我，不然今日我就要死在你夜海君的剑下了！”

夜海掌心一开一合，那剑便化了形没入了他体内，“它认识你？”

“可不是么，我们成日在一起，它好歹也感觉到了我对你的……对你的善意，”凫栾捋了捋头发，故作委屈的模样道：“连剑都识得人心，怎么你就这么狠心？”

“你不是在那快活着么，来这做什么？”虽心里仍有疑惑，夜海还是转身便朝方才的房间走去。

凫栾追上前，脸上泛着笑意，“什么快活不快活的，误会一场，真的是误会一场！”

夜海不温不热地‘哦’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

见他神色间仍像是覆了一层霜雪，凫栾的笑尴尬地停在脸上，转瞬之间变得恳切起来，“你别这样拉着个脸啊，你听我说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想的么，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

“嗐，我那不是……那不是不清楚情况么，唉唉，你等等我啊，别走这么快呀。”

凫栾追在他身后跨门而入，一眼便瞥到那具尸身，忍不住脱口而道：“咦，当真世风日下啊，一晚上能碰上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