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芳阁

很快，凫栾意识到，还有其他的不寻常之处。

东湘虽已没了气息，可这身子还尚有一丝余温，然而，就是这具刚刚才变为尸身的肉体，却传来了一股腐败的味道！

凫栾忍不住捂上了鼻子，他的无感本就极其敏锐，这般扑面而来熏人的气味着实让他有些受不了。

怎么会呢，即便是夏日，也不该这么快就有尸臭味啊。

他抽出手，将东湘的尸身平放在地上，默念一遍咒语，只见一团金光应声而起，瞬间将东湘围了起来。

可怜之人，不管生前做过什么，却是到死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此刻，已是夜阑人静，街道上的人已经散去了，整个小镇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待择了一处僻静的山坡，安葬好东湘，凫栾又转悠回到这处青楼门外，只是，这一次他幻化成了一只鸟，轻松地就飞了进去。

有些事没看见也就罢了，若是被自己看见了，还不闻不问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这颗仗剑走天涯的心？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眼下这里不仅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男子简直数不胜数，与一墙之隔的外面更是天壤之别，到处都充斥着喜笑颜开的红男绿女，即便他化作人身进入，也并不突兀，更没人会觉得奇怪。

都说人间好滋味，这青楼更是让世间男子留连忘返！

他原本也只在一些画本中见过，那时他尚且心智未开，实在不懂其中的奥妙，也就觉得无聊至极，然而，他此刻就身处其中自然甚是好奇，除了想替东湘‘抱不平’之外，他也想探探这青楼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世间男子舍不下丢不掉魂牵梦绕的？

想着，他停在院中一处阴暗的角落，一个响指弹起，须臾间便成了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他摇着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地朝大堂迈入，前脚才刚跨过门槛，迎面便走来一位面涂厚厚粉脂的中年女子，那女子整张脸抹得惨白，一张嘴却火红如血，一开口，那嘴大得像是要将人活活吞下去似的，凫栾下意识抬起扇子捂住口鼻，往后挪了挪。

“哟，这位公子，”那女子眼波流转间上前不客气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呛人的香气随之而来，“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我们寻芳阁吧，就让媚娘给你介绍几个姑娘吧。”

“啊？”他这一声倒不是纯粹的因为不懂，还有这媚娘的声音--一听便是东湘口中那‘妈妈’的呀！

媚娘不以为意，嗤笑两声，还没等凫栾领悟‘介绍几个姑娘’是什么意思，便已经拉着他走入了大堂。

堂中宽阔敞亮，七八张圆桌皆被一面面屏风虚虚地隔开，不用仔细看，目光扫过就能看到桌前大多一两个男子被四五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围坐着。

不知是不是熟悉了夜海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人舒心凝神的檀香味，此刻满堂的胭脂水粉味着实让凫栾有些不适，从进门到现在，扇子就没放下来过。

“公子可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啊，您先说说看，我这里别的不敢说，就姑娘多，什么类型都有！”媚娘绞着手中的绢子，笑意愈浓，颇为自得地说道。

眼见四周的圆桌前那些男子身旁都有女子在侍奉着掺茶斟酒，他自觉顿悟了介绍几个姑娘是什么意思，看来不过是找几个姑娘来服侍自己进食罢了！

难道这……就是青楼里隐藏的、让男人魂不守舍的秘密？

当真又无聊又荒唐！

以后再也不相信画本里编造的东西了！

萦绕在心头的困惑骤然间四散，若不是还要查东湘的事，他真想现在掉头就走了。

媚娘将他引至一张圆桌前坐下，见他半天都开不了口，心想果真是个雏儿，虽说他举手投足间显得微微有些局促，可难挡他华贵衣着下的气宇轩昂，这容貌、气质与着装哪是今晚在座的男子可比拟的？

用她世俗的眼光看来，这不就是个货真价实的金主么。

于是，她笑得更谄媚了，“没关系，媚娘这就去给公子找几个，公子慢慢选便是了。”

她这笑在凫栾看来，只觉得狰狞无比，想起东湘死之前，她说的话，简直忍不住想撕开她的脸皮，看看下面的真面容。

说着，媚娘已经朝二楼大声嚷嚷道：“春兰、夏蝉、秋菊、冬雪，还不快些收拾好下来迎客了。”

这一声叫唤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凫栾听到隔着屏风后的一桌传来一声男子的抱怨，“回回来都说她们四个没空，这下倒好，全都叫出来了，还凑齐了，当真来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娇媚的声音响起，“爷，您别这么说啊，您不是说最疼青儿嘛，怎么还慕着她们四个？”

“哼，谁不知道她们四个是你们这儿最抢手的头牌，哪个男人来了不想见识见识？”

凫栾正听得一头雾水，眼看着从二楼缓缓走下来四名女子。

若要论容貌，她们几个放在凡间来看的确是罕有的，可要说比起九重天那些名不经传的小仙娥，那可就差远了。

“公子，您看……”媚娘眼中闪过一丝‘亮瞎你狗眼’的得意神色，嘴上却仍是讨好地问道：“这几名姑娘如何，可还入得了您的眼吗？”

姑娘们大概也知道老妈妈将自己几人一同叫下来，此人定是非富即贵，一个个闪着水灵灵的眼睛，娇羞地望着他。

凫栾又看了一眼，只觉得几人模样虽好，可都有些病态的瘦弱，若要让这些人来服侍自己用餐，只怕会有些吃不消吧，她们这纤细的手腕和柔若无骨的样子，能提得起酒壶么？

“入不了，不怎么样，不喜欢。”他面无表情地摇着头，一连用了三个否定句，惊得媚娘眼睛都大了三圈。

身后一片哗然。

‘啪嗒--’

凫栾将钱袋一把扔在了桌子上，神色肃然道：“怎么，就这几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就想把本公子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