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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老槐树

住持面露仓皇之色,额上的冷汗更是层出不穷,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尽似的。

“嗐,我只是随便说说,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凫栾勾了勾嘴角,瞬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无比唏嘘的表情,“物久成精,更何况这寺庙本就处在极好的风水位,周围的一树一花经年累月能得道不足为奇,只是,你说是慧觉师父施了什么妖法,那我可就不认同了。”

他的话语极轻,说出来却像是一把利刃一字一字刺在那住持的身上。

若不是昨夜听下面的弟子来报梵钟那里有异象,他便偷偷在一旁觑见他们送走慧觉的场面,此刻兴许早就坐不住,轰他几人出寺了,不,应该是就不会召见他几人了。

眼见凫栾并不上道,反倒是暗藏咄咄逼人的气势,住持咽了又咽口中的唾沫,只觉无端惹了一身腥,懊恼不已,可当下又有求于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显得一方寺庙的住持应有的大气。

他缓了缓气息,道:“是是,施主说的是,是老衲妄言了,只是那老槐树实在诡异,若不是亲身经历,老衲也不会就此慌了神,”他抬起头来,眼中一片祈求之色,“还望施主施以援手,将平静归还于寺庙。”

山中报满绿衣,呼吸间便能嗅得一片清新,空气里到处浮荡着野草嫩枝的香味,溪水潺潺,流到远处,似是化入石山静寂的怀里,眼之所及,树木葱茏青翠,一派盎然的生机。

“你为何要帮那秃驴,他明明就是个德不配位的家伙,”黎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山间,面露不快,“若不是得他应允,他们那帮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针对慧觉师父!”

“帮他,呵呵,你以为我被慧觉那傻子传染了,妄想普度众生么?”

“那你为何……”

夜海平静的声音毫无预警地从他二人身后传来:“这是慧觉的夙愿,他是在帮他,并非他人。”

凫栾暗暗一惊,脸上却依旧凝着惯有的不着调的表情,“听见没,听见没,枉你跟我这么久,还不及夜海君知我心意,你啊!”

黎乐面色上写满不解,嘀咕道:“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慧觉的死,是因这寺庙,而他的生,却也是为了保全这寺庙,”夜海难得地开口说道,“大抵,他是不愿见到老槐树为了帮他报仇而苦苦纠缠这寺中的众人。”

凫栾看了他一眼,舒然长叹,“是啊,若说慈悲为怀,这慧觉才是心中有大慈悲的人,只是可惜了,他心中这分慈悲之心在这样一个腌臢之地倒显得多余了。”

“那也未必,赤子之心永远不会多余,”夜海用长剑刨开眼前半人高的杂草,乌黑的眸子里有幽幽的柔光闪烁,“这不过是他的一段修行罢了,他这样的人,死亡并不是生命终结。”

“你是说慧觉还会……”

“司命君若是还未老眼昏花,定不会叫他止步于此,即便他做了那些事,但若是细查下去便能知道他也是被利用之人,这寺庙得遇一尊大佛却不自知,当真可笑。”夜海面色冷冽,口气却是淡淡的。

三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眼见着便来到一株参天的大槐树面前。

那树的树干比起周遭的树木显得粗壮无比,树枝参差不齐地从其中冒出来,其枝叶更是繁茂,一路尾随而来的阳光在当下也被遮盖个严严实实。

凫栾嘴角露出几分从容的笑,伸手指了指,“是它没错了。”

老槐树抖了抖树枝,从上至下纷落无数树叶。

“喂,老家伙,别端着了,慧觉已经走了。”面对直入云霄的老槐树,凫栾并无惧色,他拍了拍树干,语带轻松地说道。

一时间,天空似是暗了下去,阵阵冷风拂过,树叶簌簌声大胜。

顷刻间,无数树枝齐齐挥舞,空中顿时掀起一股黑浪,扑面而来!

“喂喂,我可不是慧觉那些糟心的师兄弟,”凫栾闻声掠起,一下跃到就近的树枝上,“慧觉这次是这真的走了,去往西方极乐了!”

那老槐树似是不相信他说的话,一条粗壮的树枝猛然向这不速之客摔打过来,凫栾脚步不停,敏捷地一仰,堪堪避过这一劫,又迅速跃起落在另一树枝上,“你还真是慧觉的好朋友,都这般冥顽不化!”

黎乐看得惊呆了,一时竟忘了言语,倒是一旁的夜海提醒他道:“你们同为山间灵物所化,兴许你去说说,它更能接受一些。”

“老老老……大哥,且慢,”黎乐经他一说,便跨步上前,只是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嘴里吞吞吐吐地说着:“慧觉,慧觉师父他,他真的被送走了,送到他该去的地方了,你……你好好看看,我们并非那些加害于他的人呀。”

闻言,原本还在同凫栾周旋的树枝倏忽间便止住了,周围似是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他……他已经离开那里了么?”

老槐树用用一种沉沉且沙哑的声音问到,想来是太久没开过口,那声音浑浊得让人胆战心惊,一开口便震得周遭飞鸟群起。

“离开了,他本就不属于这里,”黎乐正色道,“是他们送他离开的,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凫栾惊魂未定地落在夜海身旁,吹了吹身上的落叶,接过话道:“但他有些话要留给你,所以嘱托我们过来。”

不得不佩服他撒谎的功力,竟是面不红心不跳,一副受人临终委托的正派模样。

老槐树默不作声,身上的落叶却未曾停过,终于,听他问道:“他可曾不舍?”

“嗐,那可不是,舍不得,完全舍不得你啊,”凫栾立刻说道:“走的时候还说就怕老哥你在这山野之中太过孤寂,但你也知道,他的命不该沦落至此,所以即便不舍还是走了。”

“那……他究竟要留给我什么话?”

凫栾眼珠一转,像模像样地叹气一声,“他说,他一生只为守护寺庙,到死,更不希望老哥你为难寺中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