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是我，”慧觉被吓到口齿凌乱，他望着大槐树，双眼通红，“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可是，可是他，他也罪不至此啊。”

众人一见慧能断了气，顿时慌了神，见他还在那对着槐树嘀嘀咕咕，只觉得更加惶恐。

“抓住他，就是他，他是妖怪，”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是他使了妖术，害死了慧能师兄！”

慧觉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百口莫辩，任由众人将他绑了起来，推搡着下了山。

画面一闪，凫栾只见他被关在了一间柴房之中。

慧觉将头埋进双膝之间，这几日的愧疚已让他此刻欲哭无泪了，他被关在这里，断水断粮，几度饿得昏厥过去，若不是这屋内空无一物，只怕他早已上吊自杀了。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你那慧能师兄，”一个飘渺的声音在柴房中响起，凫栾只能瞧见一团浓雾，却无法瞧见那声音的主人，“他嫉妒你，嫉妒住持对你的偏爱，更嫉妒你的天赋，”

“不，就是我，是我没能阻止他。”慧觉捂着耳朵，拼命地摇着头。

“人性本恶，他算什么出家人，他是死得其所，他们剩下的人更是不分善恶，将你关在这里，你难道心里就没怨么？”

慧觉郁然将头埋得更低，两颊早已失了血色，“师父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怪他们……”

“你师父，呵呵，若不是他的允许，慧能会走到这一步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罪魁祸首就是你那师父，是他，是他诓骗了你，又蛊惑了慧能，你不要再相信他们的话了。”

“不会的，不会的……”

“你本就是山中精怪与凡人苟合诞下的怪物，你师父清清楚楚，却从未告知你，他不是诓你是什么，你若还要执迷不悟，只怕下场比起慧能更不堪。”

慧觉抬起头，眼中闪过惊惶的神色，“你到底是谁，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我当真是个怪物？”

那声音飘渺地笑了笑，又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知道，于凡人而言，你的确是怪物，可也并非全然无用，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让这些欺辱你的人通通魂飞魄散。”

“不，就算我是怪物……”

话还未说完，只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躁动，“一把火将这怪物烧个一干二净，也算为寺庙清理门户了！”

慧觉被饿了几日，此时陡然站起来，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前一片黑暗，还没迈出一步，腿脚已然发软，顺势便倒在了地上。

‘咳咳--’

他被突如其来的烟雾呛咳，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看，这就是你为此守护的师兄弟，他们此刻正在添油加柴要活活烧死你呢。”诡异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你难道就没有不甘心么，做了这么多，却被他们当作畜生一般活活烧死在这柴房之中。”

慧觉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渐渐涣散，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没有不甘，若我的死能换得寺中安宁，也算，死得其所了……”

“呵呵，那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老槐树一生记仇，那日在场的恐怕一个都跑不了，你以为你死了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么？”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这一场……这一场无妄之灾？”慧觉气若游丝地说道。

“我说了，只要你帮我，我便答应你任何条件。”

慧觉想也不想，便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好，只要你能护这寺中人的周全，一切我都悉听尊便……”

那声音冷笑道，“哈哈，我果然没选错人，你的执念定能为我所用，待你死后一定会留在这寺庙中，到那时，你只需每日夜里将我给你的东西焚于正殿之中即可，我定会护这寺中人的安危。”

‘铛、铛、铛--’

随着一阵钟鸣声回荡在耳中，凫栾的神识瞬间被拉回现实之中。

‘慧觉’近在咫尺，只是它此刻眼中除了茫然就是一片浑浊，凫栾之前还觉得他面目可憎，可当下，心中只剩一片百感交集。

“你还好吧？”夜海将他扶起来，附耳温声问道。

凫栾掐着眉心，千言无语堵在心间，见到他的瞬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与慧觉‘共情’的时日在当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却像是经历了旁人的一生，夜海这短短四个字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偏偏在此刻，他只觉得心里没来由的一暖--有人关心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半晌，他支起身子来，对着‘慧觉’说道：“何其无辜的人，到最后却是落得个活活烧死的下场，这件事另有蹊跷，白泽上神说的没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夜海眼底划过一抹冷冽的神色，他偏过头去，目光扫过‘慧觉’， “不管那人是谁，它是一定要送走的，只是……”

“你放心，送它走，不必使你那剑，它是被自己困在此处的，不过是有心之人利用了它的善念。”

‘慧觉’眼神有些凌乱，此刻正无助地看着他，神色略显悲怆。

凫栾此刻已对它卸下所有的防备，跨步上前，柔声道：“你不是不善言语，只是，你生于山间，听惯了溪流与林间鸟语，你懂风与树叶的私语，也听过月光和涧水的交谈，你觉得那些才是你熟悉的言语，”

“万物都在诉说，你习惯了倾听，而与凡人说话，他们总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每每总是让你猝不及防，我知道，多少个万籁俱寂的傍晚，你摩挲着那些奇珍异草，听他们诉说一些苦涩的话，说一些心里的苦和世上的病，那时的你，才是真的你。”

“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与众不同，”凫栾淡淡一笑，双眸沉静似能照透人心，“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是世人总是惧怕与自己不同的人而已。”

‘慧觉’一凛，黯然的双眸逐渐亮了起来，似是许久没有开过口，他的声音沙哑而迟钝：“从没想过，这世间有人真的愿意去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