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送葬队伍越走越近，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更是震耳欲聋。

凫栾眉头习惯性又是一皱，有时候听觉太好未必是件好事，比如现在，他满脑子都被那声嘶力竭的嚎声搅地阵阵眩晕。

正待他闭眼想要捂住双耳时，只觉衣角忽然被人攥住。

“大哥哥，大哥哥，”他垂首一看，正是方才队伍中那哭喊着找娘亲的小女孩，此刻她伸出一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角，抽泣道：“我娘亲不在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凫栾但见她头上戴着孝帽，心里一转便已了然，他蹲下身来，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娘亲……应该去了很远的地方，你快回到你爹爹身旁去吧。”

“不要，娘亲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她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她不会扔下我去其他地方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牙儿，回来，”送葬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从中跑出一个男子，将她一拉，欠身对凫栾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见怪。”

凫栾这才站了起来，朝那男子点点头。

小女孩挣脱他的手，躲到凫栾身后，奶声奶气地说：“我不要跟你们走，你们是坏人，是你们将我娘亲弄丢了！”

她的话音刚落，凫栾与那男子对视一眼，俱是一愣。

身后送葬的人群亦是面面相觑，哭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男子面色有些仓惶，随即狠声对女孩儿说道：“你胡说什么，爹我怎么会将你娘弄丢了，是你娘……是她自己想不开，这怎么能怪爹呢？”

“我看见了，看见了，是你和奶奶，对娘亲动了手！”

女孩儿的小脸一半藏在凫栾身后，露出的半张脸带着一分与她年纪不符的神色，她咬着牙说道。

“牙儿，这么多人在呢，别乱说，”女孩儿的爹额上不知是冷汗还是被这暑气濡湿了，他拭了拭额头，想要将她拉回身边，“你娘亲才刚走，你就要与我作对吗，快回来，都等着呢！”

凫栾扣着他伸过来的手，面上目光严厉森寒，“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

“你想怎样，她是我的女儿，难不成我还不能带走她么？”男子本能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不料他的手劲竟大得惊人，只好放弃这徒劳的挣扎。

“更何况这是我的家务事，轮得到你这旁人来责问吗，这棺材中躺着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无论如何都不该你来插手！”

兴许是身后接连传来的一声声附和，仿佛给他壮了胆似的，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

“活人的事，我自然不管，可这死人的事我就非管不可了，你说生是你的人，我不否定，”凫栾对着那棺材扬了扬下巴，“可死是你的鬼，只怕得要问问她乐不乐意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周遭人皆是泛出惊恐之色，旋即又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这人死岂能复生，更别说谁也没见过的鬼了，只当他是胡诌瞎说罢了。

“人死为大，还请公子别误了我们送葬的时辰，”人群中一个老者高声说道，“生前的事已成往事，就让死者安安静静地离开吧。”

凫栾看了眼身侧的夜海，他面色平静地朝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想知道你娘去了哪里是吗，”他忽而又蹲下，眼里露出几分温情，柔缓着声对那女孩耳语道：“你乖乖跟着去送送你娘最后一程，待哥哥查到你娘去了哪里，再来告诉你好吗？”

小女孩睁着溜圆的眼睛，抹了把眼角挂着的晶莹泪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他一般压低声音，“哥哥，我娘亲说，要做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说完，一步三回头被他爹拉回了送葬人群里。

“该不会是那女娃的父亲伙着她奶奶将她娘给杀了吧？”眼见人群远去，逐渐化作一片朦胧的白影，黎乐这才嘀咕道，“可这事儿该官府管呀，轮得到你去替她伸冤么！”

“没听人家小女孩说的么，要做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你怎么连一个小孩儿都不如，”凫栾斜眼睇他，嘴角勾出不屑，“我既答应于她，便理应去查查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黎乐不以为然，蔑然说道：“你忘了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铜镜就不管了么，自己的事都一团乱麻，还有闲心操心别人。”

“你这狸猫越活越胆肥了是不，信不信我将你扔回那齐苍山？”

不待黎乐反唇相讥，一直安静在旁的夜海突然出声：“这事儿，与铜镜脱不了干系，方才那棺材一靠近，铜镜便有了反应。”

“可是，这铜镜向来收的都是妖邪之物，怎的，如今连世间的冤案都不放过了？”

凫栾眼见终于逮着机会揶揄他，便毫不留情地说道：“说你傻，还真是傻，我真是好奇那画本里的‘狸猫换太子’是谁给编撰的，即便外形可幻化，这智商始终还是硬伤呀，”他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既然铜镜有反应，便说明此事不单单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了。”

黎乐瘪了瘪嘴，怏怏呢喃：“明明那女孩说亲眼看到她奶奶与父亲对她娘动手了，这事儿怎么还会与妖邪有关，难不成是她父亲被妖邪控制了？”

“你可知，脑子是个好东西么？”凫栾凑近他面颊，低声道：“聪明的人说话都是用脑子说的。”

“啊？”

凫栾不知是眼花，还是方才那阵哭丧扰了清明，不敢相信就在他同黎乐说话间竟瞥见了夜海嘴角难得一见的微微上翘。

他笑了？

即便只是那惊鸿一瞥的短促笑容，怎么觉得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这又是什么鬼？

“今晚便开棺验尸。”

夜海的声音冷冷飘过，顿时一扫黎乐心中的不满，取而代之的是被巨大的震惊取代，只觉身后有股阴风吹来，“验……验尸？”

“得先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呀。”凫栾拍了拍他的肩，心情愉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