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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同伴

做妖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一种无奈的悲剧,黎乐天生胆小,与他是不是妖当真是没有半分关系的。

当初在齐苍山也不是没有坟地,但他向来都是绕道避之的,更遑论要去做挖人家新坟,揭人家棺材板这种事。

他唇角微微抽搐,不明白凫栾为何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如此坦然且……还有些喜悦?

“铜铜铜镜……看不出么,”黎乐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这天界圣物,目光如炬地望着夜海,“不是它引我们来这里的吗,怎么……怎么还要做这种事?”

的确是这龟钮铭文镜中有所指引,才将他们三人带到了此处,可要说具体发生什么事,这本就只剩一半的铜镜如今还尚且处于支离破碎之中,自然是瞧不出所以然的。

夜海漠然摇头。

虽说从前这铜镜跟随那人时的确有着通天的本事,即便是六界琐事,也能一窥便可得知,而眼下那人已不在了,只剩这残破不全的半只镜子,别说通天了,就连复原它都像是夸父追日。

可他不得不拼尽全力,即便自己现在大失修为,一路困难重重,也要将它恢复,只因那日白泽无意的一句‘若是能将它还原,那他……兴许还有最后一丝渺茫的机会,能回来。’

他还有机会能回来。

他耳中仿佛只听到这几个字。

这便是他死里逃生后仅存着能支撑他走下去的信念了。

而眼下,他已无暇去揣度另一半铜镜遗失在哪,只能先将手中这一块拼凑完好,但愿那时候铜镜会引领自己找到失散的那半吧。

凫栾见他陡然间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上前搭了只手在他肩膀,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铜镜引进门,修行靠个人,不是么,不用担心,这一次我定然也会将那不知名的妖物缉拿归案的!”

夜海眼中一番微妙的神色挣扎,似是有愧又像是诧异,半晌,他将他的手从肩头掸开,面色恢复如常,“你且想好了,这一路非游山玩水,尽是险恶。”

“嗐,都什么时候了,我俩谁跟谁,说这话,”凫栾一愣,随即面上又蔓延开他那吊儿郎当的笑来,语气却含了几分亲昵,“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你看你现在这般虚弱,我能眼睁睁瞧着你羊入虎口么?”

他挑了挑眉,又道:“你说是吧,傻狸,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的……”

“同伴!”他一时没想出更妥帖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反倒是被黎乐抢了白,脱口便接住他的话。

同伴?

他对这个词略略有些不满,却又找不出这词里的破绽,只觉得用‘同伴’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似乎显得有些疏离,自从在人间走上这一遭,他经历了不少,虽说对情爱仍是懵懵懂懂的,但也不敢再像刚从羽民国出来时那般,张口就将‘道侣’挂在嘴边了。

因他不知何时起竟沾染了凡人那该死的羞耻心!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道侣’还真是不错。

至少,在他的意识当中,‘同伴’可以有很多很多,而‘道侣’似乎只能有一人。

应该是从这一刻,他捋清这身份从属关系起,他便只想做那唯一的一个人。

虽然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夜海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一个连提都不屑跟他们提起的人。

他会是他的‘道侣’么,一想到这,他不自觉地微一垂首,眼神有片刻的黯然,若是的话,那人又怎会忍心见他身负重伤却还来做这些尽是险恶的事?

即便他现在只是夜海的‘同伴’,他也不愿见到他深陷囹圄啊!

更何况……更何况若是做了他的‘道侣’,他只怕会将他日夜捧在掌心悉心呵护,绝不让他受一丝伤害了。

心情起伏仿佛就在眨眼间,思索至此,他心里暗自得出一个令他自己非常满意的结论:夜海与他现在的情况几乎一致,他可并没有什么‘道侣’,说不定他只是单向的奔赴而已!

只要他还没有与那人确定‘道侣’的关系,自己就尚且还有一丝机会!

凫栾脸上瞬时拨云见日,重新又挂上了如沐春风的笑意,他大步向前,走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

“那个……我们是不是要跟着送葬的人啊,否则夜里我们要上哪去寻那妇人的新坟啊?”黎乐终于问出一句堪称用脑子说话的典范例句。

“哈哈,也是也是,”凫栾顿时驻足,转过身,笑得荡漾,“说得对,黎乐我觉得你的机智简直是狸猫堆里的翘楚,哈哈,哈哈。”

黎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他又是贬下地又是夸上天的弄得莫名其妙,他越来越觉得凫栾精神不太正常了,自从遇上夜海,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人格都不稳定了,再也不是初见时那般虽说自恋却也自带潇洒豪迈气场的凫栾了!

夕阳西落,若不是远处的人正在下葬,这里的风光倒是像一幅瑰丽的画卷,残阳如血,晚霞似火,仿佛给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燕雀扑棱着翅膀穿过暮霭,却无端给这画卷添了几分寂寥之情。

再过不久这短暂的黄昏便会在恰当的时候转变成黑夜了。

凫栾抱着手,远远地眺望望着那群人,疑惑地说道,“若真是这家男主人下的手,那他可真是能蛊惑人心,这都哭了多久了,世间不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么,他倒是哭得毫不在意,显得情真意切似的。”

“小孩子不会撒谎,可有时候却未必形容准确。”夜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上的神色极淡。

“你是说,她所为的‘动了手’,未必是她爹与她奶奶杀了她母亲?”

夜海微抬下颌,与线条挺直的脖颈形成清傲的弧度,他那薄唇忽地上挑,拉出一道冷冷的月弧:“虽不知是否是他下的手,但我见他确实不像装出来的悲伤,喜怒哀乐,唯哀最难佯装。”

心痛到极致便是哀,大概只有深切体会过的人才能从中觉察出端倪。

“听你这么说,我也愈发觉得奇怪,那群人虽大多数都在假哭,可我怎么看,他也跟他们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