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如此便好，这样我也能感到欣慰，不过……他应该早已忘记那一世了吧，更不记得我这个曾经短促地出现过他生命中的母亲了吧。”它此刻鼻中微酸，眼中的潮润更盛，游荡世间一百多年了，终于听到他的下落，心底却又莫名的涌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凫栾被它的感伤蕴染，摇着头，颇为感慨：“凡人但活一世，不论经历好的坏的，到了那一刻，全都不会记得，不论是你，还是他其他几世的父母亲眷，你应该为他感到庆幸，这几世都入了人道，而非其它。”

鬼鸟勉强挤出一丝苦笑，目光微曳，“是了，知道他后来皆是平安顺遂，我还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算了算，他此生也该寿终正寝了，若是你此刻愿意让我送你走，说不定你们下一世还能相遇呢，错过了，便会在无尽的轮回中错过了。”他正色道。

“当真，可我伤了他，你还愿意助我脱离苦海么？”鬼鸟有些诧异，眼里却是满含期待的。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的小祖宗，他的话我不得不听。”

他低头去看夜海，只觉怀中的他怎么看怎么顺眼，从头发、前额、鼻子、嘴以至脖子的线条，锁骨的位置，没有一处不是恰到好处，蕴蓄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俊美。

他的气息正在恢复，一呼一吸间竟都能带给凫栾一种奇异的感觉。

凫栾指尖一转，轻风过处，金芒四溢，将墨色的天空瞬时照得犹如白日，周遭的火焰亦全都熄灭了，一道伸向苍穹的天梯赫然出现。

“去吧，放下执念早日脱离苦海，终有一日你会得偿所愿的。”

鬼鸟经过他身旁时，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他，“这根破魂羽是从前战神凌风身上的一根羽毛化成，我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

战神凌风？

“为何给我？”

鬼鸟嘴角微微扬起，“缘分到了，你就知道了，我觉得你们之间定然有一些关联。”

凫栾：“？”

那破魂羽说来也奇怪，他才刚一接手便像是失散许久似的，‘嗖’的一下那根羽毛便没入了他的身体，同他身上别的羽毛一般隐匿了起来。

鬼鸟此刻更是露出一丝诡秘的笑。

“紫藤鞭你也收下吧，我想我再也不会需要了，若有来世，我只愿做一个平平淡淡，却又幸福美满的母亲。”说罢，缠绕在它手腕上的紫藤鞭‘哗’的一下缩成一个手镯大小的物件，它将它取下交给凫栾。

言尽于此，它不欲做多停留，似是等这一天太久，头也不回地就踏上了那天梯。

夜海睁开眼，那铜镜的灵力在袖中不断震荡，他缓缓将它拿出，看了看，又环视一眼漆黑的四周。

“你将她送走了？”

黑暗的一角，凫栾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闻声，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随即，他将腿放下，抬着椅子坐在他的床边，“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怎么不点灯？”

“太亮了会影响我看清你这个人，还只有在这黑暗之中方能窥得一二。”

夜海不疾不徐道：“那你窥出了什么？”

“你这条蛇吧，虽说是冷血动物，可也不过是外表有些冷漠罢了，我瞧你心里其实不然，”他声音极低，似是仅仅想让床上的人听到，“对我也是如此，从前算我误会你了。”

“所以你误会我什么了？”夜海清冷道。

“误会什么，不提也罢，”他学着夜海的口气，故作高深莫测，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随即他便走近一步，语不传六耳，“既然你救我一命，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欠人家恩情的人，说吧，要我怎么报答你？”

夜海双目沉静，眸中波澜不兴，“无需报答。”

“那可不行，我凫栾向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你这样会坏了我的规矩。”

“说了不必就是不必。”夜海想撑起身下床，却被凫栾一把按住，他俯身在夜海胸前，露出不好惹的凶悍神情：“不是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这一次我非报不可！”

夜海略抬下巴，他二人之间不过咫尺之隔，两人四目对望，凫栾心觉这样近的俯看他，也是好看至极的，若是稍稍再往下一点点，就一点点，是不是就能触上他那双润泽的双唇了？

忽地，他被自己这一念想惊得连连退后了几步，还好此刻房中不见光亮，否则双颊的滚热一定会出卖他那龌龊的小心思！

“这一次没有让鬼鸟回到铜镜内，可铜镜仍是修复了几分。”夜海自然没发现此刻有些神情恍惚的他，自顾自说道。

“难道说要修复这铜镜，并非只有将它们全都抓回，你能送走，也会助其修复。”

凫栾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努力将心底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通通压了下去，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不咸不淡地说：“兴许吧。”

夜海盯着他，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我没怎么，好着呢，前所未有的好，尤其是现在，感觉特、别、好！”凫栾当他看出了什么，张口便是一通胡言乱语。

“那你，怎么流血了？”

凫栾一惊，“流血，谁流血了，我没有受伤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手瞧了瞧，这才抬头看着他说道：“都说我好着呢，怎么会流血！”

夜海轻声叹气，蔑然道：“鼻血！”

“啊，”他慌忙中一探，果然鼻下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液体来，“我我我……我这是上火了。”

他仰头止血，怕夜海多想，又解释道：“我是被那鬼鸟给气的，想到它我就火大，这不，气急攻心了。”

“它原本也是可怜之人，只是杀孽太重，收不了手了，”夜海黯淡的眸色隐匿在黑暗之中，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若不是那一次，她也不会流连人间这般久，更不会害了那么多婴孩，说来也是怪我。”

凫栾正欲调笑，却见他不似玩笑，话到嘴边，只得哑然失笑：“这也能怪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