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破铜镜原是一位故人所赠，所以这位故人究竟是谁，同你又是什么关系？”凫栾一步上前，涩声问，“你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就为了帮他修复这东西？”

‘咳咳咳--’

夜海眉间又是一皱，胸口强烈起伏起来，连连发出咳嗽声。

“得得得，一提起这个你总是百般回避，不是默不作声就是病入膏肓，”凫栾心头不悦，像谁的手泠泠拨动心的琴弦，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以后我不提便是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若你想报恩，也不是不可以，”夜海话锋一转，勉力支起身体，神色终见一丝明朗，“你可说到做到？”

凫栾警觉地看着他，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淡淡笑意，“绝不食言。”

“行，那这一路你同我一起，将这些逃散在外的妖邪通通收服，”一抹少有的微笑缀于夜海面上，他扬了扬下巴，“如何，我见你一身正气，想必这事对你来说并不勉强。”

降妖除魔自然不在话下，与他同行本就是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只是……

凫栾笑容逐渐褪了下去，强自维持着冷静，道：“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修复铜镜。”

“在我看来，修复铜镜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那可未必，在我看来，损失可就大了。”

说不定这铜镜就是夜海某个‘情人’送他的，见他如此费心费力想要将这铜镜修补好，还不够说明一切么？

还说什么故人，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与其说是同行，眼下还不如说是要靠自己来送走那些妖邪，如此一来，待铜镜修复那日，说不定他就欢天喜地拿着那铜镜去见他那情人了，对自己来说，这完全就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嘛！

“那你说来听听，究竟损失了什么，”夜海抱肩，向后靠了靠，神色自若，“愿闻其详。”

凫栾干笑两声，抬指摸鼻，“这个怎么说，若我说会损失一颗心，你信么？”

见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夜海转过头去，喉中冷笑：“若因此让你折了一颗心，那到时候我定会便替你补上，总叫你得个全尸可行？”

凫栾看他不经意又流露出这个神情，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躁动不安，不知为何，每每瞧见他这般神情，总是能激起他的好胜心。

“行，有你这句话我便当你是将来肯为我送终的人，这样即便无儿无女我也了无遗憾了。”

夜海侧目而视，“这是占我便宜？”

“怎会，这话不是你说的么，再说了，你连声‘爹’都未曾叫过，怎么就算我占你便宜了。”

“无知小妖！”

凫栾斜睨着他，阴阳怪气道：“我可是堂堂正正修灵的鸟，什么妖不妖的，干嘛还要加个‘小’字？”

夜海神色淡漠，似有似无的将目光从他身上划过，“你不过百十来岁，在我面前，叫一声小并不为过。”

“年龄对于我们这些修行的算得了什么，况且我瞧你也并不比我老成多少，顶多……你现在这副脸色看起来有些显老罢了，其它的我可不认。”他努着嘴说道。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进来。”凫栾头也不回地说道，顺手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黎乐这次学乖了，竟懂得敲门了，其实他也怕突然闯入又见着什么让自己惊呼不已的事情。

“那个……”他看了看屋内的二人，并未如他所想，暗自松了口气，道：“你们还没就寝呀？”

这下夜海同凫栾齐齐侧目看着他，一时看得他胆战心惊，思量着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么？

“何事？”凫栾不耐烦道。

“我……我，”他踌躇半天，才鼓起勇气开口：“我一人睡觉，害怕。”

就连夜海也忍不住冷笑一声，凫栾瞪了他一眼，“要我说你什么好，你又不是凡人，好歹也是一只修行的狸猫，你怕什么？”

黎乐满腹委屈，垂着头，搓了搓了手，“虽说我是只狸猫精，可碍不住我生性胆小啊，再说，我那屋里的窗户和门一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今夜无风又无雨，怎就响个没完没了的，”

他抬起头，眼中更是惊惶不安，“况且，只要我闭上眼，便觉得有‘东西’在偷窥我。”

“偷窥你一只毛都没长齐的狸猫？”凫栾唇边凝了一点笑涡，见他那惊惧不已的神情只得把喷涌而出的嘲笑压了下去，“不管这是人还是鬼，倒真是没啥出息。”

“我没在说笑，是真的，先前一进屋我便觉得怪怪的，只好将所有的烛台都点亮了，可这感觉并没有缓和多少，待我上床睡觉之时就感觉更盛了。”

夜海思忖片刻，问：“是觉得很多双眼睛在看你么？”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黎乐当即附和，愁眉忽地舒展开来，“那屋本就不大，却总觉得有很多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即便我闭上眼睛，也仍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凫栾瞄了眼夜海，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是信口开河的样子，便也问道：“当真那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若是如他所述这般，倒叫我想起一种鬼魅。”

“什么鬼魅？”

夜海微微沉吟，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看来这客栈也上了些年岁，我说的这鬼魅便是由陈年老旧的屋舍之中生出，周身长满了眼睛，最喜偷看他人，偷看一次身上便多出一只眼睛。”

“啊？”凫栾与黎乐同时回应道。

“还有这等鬼魅，这……这是什么癖好，”凫栾浓眉扬起，不觉带了几分不屑，“若真有这种东西，那就让我将它打得魂飞魄散！”

夜海不假辞色道：“不可，它并不具备什么攻击，对凡人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若非黎乐本就是狸猫所幻，对这些妖物敏感，别人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就这么任由它出没在这里？”

“你且问问，看它愿意被送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