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边小镇格外宁静，不同于京都越夜越繁华的景致，刚至亥时整个城镇仿佛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从羽民国刚出来时那股子稚气与遇事惊慌失措的模样渐渐褪去，随着凫栾的历练变成了不堪回首的过去，而现在的他，越来越沉稳且临危不惧，甚至还有些戏谑的心态面对未知的事物。

凫栾抱着长剑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莫名觉得镇上有种诡异的感觉，是种形容不出的违和感。

背后一阵凉风袭来，手臂上竟生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整个城里弥漫着一股统一的味道，怎么说，总觉得像是满城尽是香蜡钱纸焚烧后的气味。

‘嘶--’

凫栾倒吸一口凉气，走了约莫两三条街了，总算是想明白了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自他踏入这个小镇起，似乎从未嗅到过一丝人气！

奇怪，这里的人去哪了。

走了一会儿，他那灵敏的五感便生出了一种被人跟踪的感觉。

哟，就这么迫不及待来了，连小爷都敢跟，这东西果然是邪得很呐。

他暗自冷哼，脚下的步子放缓，就这么悠悠然荡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小巷，可那东西却像是耐心好得很，一直不曾有别的动作。

待行至一家客栈前，凫栾执剑敲了敲门，好半天，门才开了条缝，从里边探出一个脑袋来，那人睡眼惺忪的，有气无力地说道：“客官，打烊了。”

“打烊了？”凫栾比那人高出一个头，越过他朝里面望了去，只见黑压压一片，的确是打烊了，“这不是客栈么，怎么会打烊，小爷要一间上房！”

“不好意思，过了亥时我们店就不接客了。”

说完那店小二便准备掩门，被凫栾生生一脚卡住，“为何不接？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了？”

“不做不做，保命要紧，钱能买命么？！”

凫栾一听这话里透着古怪，依着门的身子更使劲了，“慢着慢着，到底怎么回事，同我说说，指不定我还能帮到你们呢。”

店小二迷朦的双眼这才有了一丝光亮，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面生得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作派，倒是这容貌有些出众，心下只觉他不过是空口大话，迟疑片刻，摇摇头道，“这忙你可帮不上，我看公子生得一副好面相，奉劝一句，过了亥时就别在这街上晃悠了，我们这儿啊，夜里不太平。”

“嘿，我就是冲着这不太平来的，快让我进去，”凫栾毫不客气地半边身体已经跻身进去，讪笑道：“小二哥，行行好，就让我今日住一夜可好？”

那店小二的力气怎敌得过他，一下便被他挤得倒退两步，叹了口气，“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要是你带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来怎么办，那不是我们整个客栈都要跟着遭殃了！”

凫栾迈脚欣然踏入，扬了扬唇角，谦和笑道：“嗐，天官赐福，百无禁忌，我便是那不干不净东西的克星！”

“你等着，我去叫掌柜的来，看他怎么说，他若是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丢下一句话，那小二耸了耸肩便朝里间走去。

这间客栈不大不小，一楼约莫有个十来张矮脚桌，一旁的墙角虽堆满了酒缸，却满是蜘蛛网罩面，凫栾随手一摸，桌面竟满是灰尘，他掸了掸手，心想，送上门的钱都不赚，也难怪这里生意不怎样。

没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腩的男子满脸不悦地从里边儿走了出来，同样，他也顶着一双惺忪的眼，看样子硬是从床上爬起来接待他这位不速之客的。

“掌柜的，废话少说，”凫栾没等他张口，开门见山道：“小爷，我要一间上房。”

“大爷，我教您一声大爷，你赶紧走吧，”掌柜也不含糊，当即拱手，一脸的苦笑比哭还难看：“实不相瞒，我这客栈早已不接客了，屋里早已陈灰，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凫栾笑着罢罢手，诚然道：“不打紧的，总比露天强，钱我照付，你且容我住一晚吧。”

“这……”那掌柜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踌蹰半天，“这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凫栾转念一想，又道：“都说这里夜晚不安生，别的地方不也早打烊了，掌柜你忍心让我这如花似玉的男子在街上流浪吗，你这是见死不救啊！”

掌柜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连连干咳，又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只得银牙暗咬地说，“行行行，你且住吧，我可把话说到前头，进屋后可得把门窗锁紧，听到任何声响都不可出门，否则……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店一概不负责！”

“成交，”凫栾狡黠一笑，转头对那小二道：“快带我上去呗，别耽误掌柜的休息了。”

‘吱呀吱呀--’

踩在破旧腐朽的木质楼梯上，凫栾走得大马金刀的，却又忽地一滞，朝楼下的掌柜说道：“我也丑话说到前头，今夜若是听到什么声音，你们也别出来，可劲地把门给小爷锁好了！”

房间里果然如那掌柜所说，许久不曾住过人了，到处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那被褥更是站的老远就能闻到散发出来的霉臭味。

凫栾站在窗边，并不将掌柜的话放在心上，他胳膊一伸就将两扇窗户尽数推开，新鲜的空气鱼贯而入，却也隐隐能嗅到空气中夹杂的那股子香蜡钱纸的气味。

夜色漆深，放眼望去，隔着一条羊肠小道便是护城河。

河水平缓，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面上的风平浪静并不能掩盖下面波涛汹涌的暗流。

‘呜呜呜--’

‘呜呜呜--’

窗棂随之而颤了颤。

若是一般的人，便只当这声响是夜风刮过，凫栾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这哪里是什么风声，分明就是一阵阵女子的哭声！

来就来呗，天塌了也得容我先睡一会儿，就看你今晚怎么折腾小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