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朝夜海信步踱了过去，一只手才刚搭上他的肩膀，就被他闪身避开了。

凫栾表情微微一僵，随即唇角勾笑道，“几日不见，你就不想我么？”

夜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始终一言不发。

“喂，我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被他盯得好不自然，嘴边的笑瞬时化成了一缕不屑，“难道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忽地，就听寺庙外刮起了怪风，呼呼山响，哞哞狂吼，拍打着残破的窗棂发出瘆人的声响。

天空黑云翻滚，雷闪交加，一阵阵冷风鱼贯而入。

‘唰啦--’

一个耀眼的利闪，跟着便是‘轰隆’一个炸雷，哗哗地便下起了滂沱大雨来，天昏地暗，一片迷茫。

寺庙的瓦顶早已不全，雨水顺着窟窿唰唰漏了进来。

夜海忽然掠起，箭一般蹿了出去，只是还未行至前殿，便被凫栾一把拉了回来，他的手稳稳擒住他的手臂，兴许是太过用力，须臾间便将夜海拉了个满怀。

外面狂风大作，殿内雨声噼啪。

凫栾冷哼一声，“又想撇下我？”

温热的鼻息轻扫过夜海的颈间，他挣扎的身体有一瞬的凝滞。

凫栾顺势将他推入墙角，伸出一手牢牢地攥住他的双手并举过头顶抵在墙上，夜海的神色有过一丝的慌乱，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紧抿着嘴唇直视着他。

原本在这见到他凫栾还有一丝雀跃的心情，就连之前对他的不满也都被抛诸脑后，可这一切全都在此时被他这漠然的态度一扫而光！

一句话也没有，还试图再次从他身旁逃开，凫栾心里‘蹭’的一下便蹿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是有多无视自己？

凫栾将脸凑近，一双快要喷火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夜海。

眼前之人却并不以为然，笔挺乌黑的剑眉下一双清透朗目纤尘不染，顾盼间横波流转，仿佛最为耀眼的明月星辰都不足以与他那双星眸争辉，凫栾吞了口唾沫，再看下去只怕是要在他面前丢盔卸甲了。

“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不一样了么？”他的声音带着略微沙哑的磁性，抵在夜海的耳旁说道。

眼前被自己禁锢在这狭小角落里的人忽然喉结上下滚动，勉强挤出两个字，“夜海？”

若不是凫栾的听力太过敏锐，只怕他的声音刚一出口便会被湮没在这被狂风暴雨肆掠的破庙之中。

凫栾只觉耳错，怎么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自己的？

只见眼前的‘夜海’忽然歪了歪头，脸上漾开一抹笑，那模样让凫栾有些心惊，然而他嘴角的笑似乎含着一丝玩味，又像是透着些不怀好意的味道，总觉得危险又邪恶。

凫栾一怔，瞳孔蓦然收紧，旋即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握紧他的下巴，怒斥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夜海？”

‘夜海’对他的反应似乎甚是满意，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凫栾越是用力，他越是笑得张扬，“我是夜海，我是夜海呀。”

这一次凫栾听得真真切切，他的确用的是同自己一摸一样的声音说着，我是夜海。

他一把抓起‘夜海’的衣襟，毫不掩饰眼里愤怒的神色，“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大地苍穹，山林孤庙，似乎因这一句而变得充满杀机与寒意。

‘夜海’茫然地看着他，笑意渐收，似是已从他眼中窥见肃杀的气息，他嗫嚅着唇，声如蚊细：“我是夜海……”

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整个破庙只听得檐下滴答滴答地声响。

‘乓--’

一声巨响贯彻整个摇摇欲坠的破庙，‘夜海’身旁的墙上轰然被他一拳打得内陷几寸，这一拳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颊而过。

‘夜海’吓得瞬间挣脱他的手，抱着头瑟缩着蹲了下去，身上发出阵阵颤栗，“不要伤我，不要，不要。”

声音还是同凫栾一摸一样。

凫栾板着面孔冷然道：“变回你的原身，否则下一拳可就落在你的脑袋上了！”

不出片刻，眼见他的身子开始不断缩小，那身玄色衣袍亦是化为一片树叶，顷刻间，方才的‘夜海’就变成了一只……狸！

凫栾拎起它的脖子，打量片刻，忽而嘴角衔了一丝诡谲的笑：“原来是只狸精，你还真有两下子，差点连我也骗过了，”他抬手拎到眼前，迫视着它的眼睛，“若是夜海见你变作他的模样，你只怕是要命丧蛇腹了！”

‘嘶嘶--’

那狸精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一双乌黑的眼珠溜溜地转着，显得惊惶而胆怯。

“现在知道怕了？”凫栾拎着它抖了抖，面色稍稍见霁，“方才不是挺能说么，怎么，变回狸就说不出话了？”

‘嘶嘶--’

凫栾心下落空得很，提溜着它一会儿便将它放了，实在无心再去逗它。

那狸精一落地便跑得没影了。

凫栾手指一弹，在破庙中兀自生了团火，他抱腿团坐在火堆前怔怔地看着火苗上下窜动。

这下，又不知到何处去寻他了。

原来那灵雀和兔子精口中的男子竟是这狸精所变，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亏得自己跋山涉水来了齐苍山，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这狸精既然能变身成夜海，就一定见过他才是，否则在这荒山野岭从哪里凭空想象就能变出一个夜海来？

他正懊悔就这么放走了那狸精，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夜海，是你要寻的人么？”

凫栾猛然回头，便见一个小孩模样的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双澄澈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我说，你能换个声音同我说话么，”他横了那少童一眼，口气却是温和的，“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奇怪得很。”

‘咳咳--’

那少童干咳两声，真的就换了个声音道：“我见过他，就在这山里。”

“你……不是已经跑了么，为何又要回来，就不怕我拿你烤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