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倒霉，耽误到这会儿，”那盲眼人嘴里抱怨着，语气却甚是焦灼，“到家都不知几点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了，老婆子你可得等我啊。”

这片杂草丛生的地并不好走，更何况对于一个眼盲之人，他的盲拐不停地触及到石子，又陷入草堆之中，他越是着急，越是走不快，好几次打了趔趄险些摔倒。

凫栾看得心急，恨不得能冲下去扛着他往前走，可他此刻只化作一抹灵识飘荡于此，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嘿，没想到这会儿还有‘兔子’！”

“这不刚好么，收了这一个，哥几个去讨碗酒喝！”

耳边飘来另一伙人的说话声，凫栾寻声眺望，不远处几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正笑嘻嘻地说着，脚下毫不迟疑地朝那瞎子磨刀霍霍地蹿了过去。

情况不妙！

凫栾一颗心‘突突突’地跳着，他隐约已经能猜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了。

“哟，还是个瞎子呢，”为首的盗匪面颊上有一道扎眼的刀疤，他嘴角一咧笑得犹自难看，“真是送上门的好事呀。”

“大哥，看他那包沉甸甸的，指不定有啥好东西，嘿，今晚有酒喝了！”刀疤男身后的小弟满脸堆笑道。

那瞎子将背上的褡裢拽到胸前，紧紧捂住，“你们……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一贼眉鼠眼的瘦子冷笑着搓着手，露出一排又黄又黑的牙齿，“嘿，到了哥几个的地盘，不孝敬点过路费，我倒是想问你要做什么？”

几人闻言皆是笑得猖狂，那笑声裹挟着风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什么过路费，这里……这里本就是荒郊，凭什么要同你们交路费，你们……你们就不怕我报官吗！”瞎子颤颤兢兢地退后两步，寻着他们的声音‘望’了过去。

“哈哈哈哈，大哥，你听他说什么了么，”其中一人似是被他的话逗笑得前仰后翻，捧着肚子，“他还要报官，哟，真是吓煞我们了！”

凫栾咬着牙齿，怒目而视着那几人，可他如今除了能‘怒目而视’，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还废什么话，抢！”刀疤男一声喝令，那几人便搓着手上前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这包里全是借来给我那病入膏肓的老婆子的救命钱呀……”

“嘿，兄弟们，听到了么，全是钱，发了发了，大哥！”

“今夜真是赚了！”

这些都是打家劫舍刀口舔血的人，怎会对瞎子的话产生什么怜悯，一听包里有钱，各个眼冒金光，面露凶光，亦步亦趋地走上了前。

瞎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跌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褡裢，苦苦哀求道：“求求各位好汉了，老婆子再不救就真的来不及了，这些都是我东拼西凑借了许久才积攒的救命钱啊，你们行行好啊……”

“呵呵，既然你老婆子命不久矣，那我就成全你罢了，让你们夫妻二人在黄泉路上有个伴可好！”

话音刚落，那刀疤男抽出怀中的刀，还未等那瞎子反应过来，顷刻间便手起刀落，如注的鲜血从瞎子脖颈处喷涌而出！

呲了刀疤男一脸的血，可他连眉头都未曾动过，只冷冷嗤了声：“晦气！”

凫栾倒吸一口凉气，瞎子到死还拽着那包救命的钱。

那伙盗匪也顾不得鲜血已经将布包整个侵染了个通透，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一般，从他怀里使劲地抽了出来。

“走，喝酒去！”

若说这世间的妖魔鬼怪可怕，只怕说这些话的人一定是没见过人心！

凫栾心中揪痛不已，只觉得嘴里喉中舌下，俱是涩极了，可那刺喉的涩感似是全然不顾他的感受，自顾自强行且肆掠地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

画面一转，已过数十年。

瞎子的怨气凝结成一团，化作一个不生不灭的妖怪，因他无法得到安息，只得夜夜徘徊此处，想要找到那群杀害自己掠夺救命钱的盗匪。

他生前眼盲，死后亦然，一个盲眼的妖怪，纵然力大无穷可四下漆黑，要寻仇谈何容易？

经年累月，心中的不甘越发强烈，在这与日俱增的执念之下，他的双掌之中竟然生出了一双眼睛！

每逢月圆夜，掌中的眼睛便会陡然睁开，他借着月光，将那些过路的、企图盘踞在此打劫的盗匪，通通都斩下了头颅……

凫栾叹息，终于化为人形又回到了它的身边。

“我都知道了，可是，这些人早应该不在人世了，”他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据实道，“已经过了很久了。”

那瞎子垂着头，唇角微微搐动，喉咙里蹿出沙哑的低鸣。

“不过你放心，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天地间自有司过之神，每个人做什么事，他可都算得清清楚楚呢，那些人如今应该在阿鼻地狱里受着罚呢，不会比你好过的。”

“我送你上路吧，你那老婆子在下面等你很久了，再等不到她就要进入轮回了，你们若要再聚，就不容易了。”凫栾拍了拍他的肩，沉声说道。

‘呜呜--’

瞎子点了点头，就这一念之间，它那丑陋的外形便又变回了生前的模样，不过还是一样的瞎！

凫栾伸出手指，于指尖处咬了个血口，凭空化了个圈，霎时间金光四溢，一团云雾从天而降衔接着天与地。

那瞎子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温暖的光芒正在前方指引着他，他的嘴角，应是很久没有像这般上扬过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轻松了不少。

终于，他一步一步踏上了云梯子，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凫栾的眼中。

原来人心不古，亦能感召天地邪气！

待他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体内那外来灵力真是好生了得，不仅让他升了修为，如今还多了送妖怪投生的技能？

他从前并非如此古道热肠的人，在羽民国时也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知怎的，这一次突然觉得像是被念力感召，非得这么做心下才会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