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不知是进还是退，周围也并无遮挡之物！

凫栾脑中极速地旋转着。

以他现在的修为，除非是遇上了什么百年难遇了不起的妖物，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妖物，要对付还是绰绰有余的。

远处是一个步履蹒跚的‘人’，正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凫栾握紧了今日在石邑城随手买的一把铁剑上，小心地从剑鞘内将长剑拔了出来。

可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迅速引起了那东西的注意！

那‘人’先前还走得跌跌撞撞的，忽然之间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拔腿快速地朝凫栾这里奔了过来！

待它快要及近跟前，凫栾终于能将它的面貌看个真切--那妖物虽说外貌还算个人样，可双肩极不正常地向下耷拉着，手上还拖着一柄及地的斧子，随着它速度的加快那斧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它的脑袋之大与其身子完全不成正比，一副扇风大耳，歪扭的鼻子就快要掉到嘴唇下边了，额头很窄小，嘴唇不满地撇着，恰似一钩倒挂的弯月，这弯月的两端直咧到下巴！

最重要的是，那妖物根本没有眼睛！

它的额头之下鼻子上面就是一片黑黢黢的皮肤，甚至连凹陷的眼窝也没有。

在这样月黑风高夜阑人静的夜晚，猝不及防迎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丑陋妖物，实在是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凫栾在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反应过来，既然那妖怪没有眼睛，那方才吸引它过来的，并非是他的动作，而是他拔剑的细微声响！

当即，他便稳住身子纹丝不动凝神静气地站在了原地。

那妖物果然放缓了脚步，茫然地朝四下‘望’了‘望’，踏着小碎步似的在他身旁踱来踱去。

凫栾生平第一次感觉，对于这般丑陋的妖怪，细看，真是一种残忍！

就这一瞬，那妖物已经与他相隔只咫尺，正迟缓地从他跟前移过，可就在快要完全掠过他身旁时，好巧不巧，凫栾被它身上那股难以言语的恶臭呛得干咳了一声。

‘咳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妖怪猛然回身，凫栾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刚好躲过它手中应声挥斥而来的斧头！

他被风吹散的长发还没来得及归位，便被那斧头轻轻一削，瞬时断了几根。

好锋利的斧子！

他这一退，要妖物便闻到声响紧随其后地跟着他走上了前！

凫栾赶紧展开隐藏了许久的翅膀，‘哗啦’一下就飞了起来，那妖怪继而又茫茫然地仰起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凫栾才开口道：“嗐，就你这点盲眼乱砍的道行，也敢来这里充神明？”

那妖怪终于又听到了声响，仿佛黑暗中投来了一束光芒，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斧子向上一掷，斧子在空中呼呼疯转，眨眼便要劈向凫栾。

凫栾闪身一避，跃然翻身，一只脚点在那斧子上，随着斧子的冲击力，又顺势弹跳至那妖物的身后。

他悠然地停在半空，见那怪物还呆呆地愣在原地，似是在侧耳凝听，他便颇有些无奈地说：“你打不过我，你且走吧，别在这里逗留了，倘若此处什么掌司神或是土地公来了，怕是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不甘不甘--’那怪物举着斧子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从喉中发出嘶哑的低吼声。

“你不干有什么用，你既抓不到我也杀不了我，更取不了我的首级，”凫栾没好气道，“我好生同你讲道理，你这妖怪，怎么这般冥顽不灵？”

那怪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仍旧仰面从嘴里挤出残破的声音：“我不甘不甘！”

凫栾见状，摸了摸鼻子，思忖道：“莫非，你说的不甘，是不甘心？”

怪物终于点了点头，拿着斧头的手也垂了下去，斧头顺势跌落到了地上。

凫栾眼尖，一眼便看到他掌心中赫然有只闭着的眼睛！

妖怪通常有两种，一种是修炼多年寻正道不得而堕入妖道，另一种便是死后怨念不散，凭着生前最后一口不甘愿的气，经久年月便生成了妖物。

看它这样子，应该是第二种吧，只是，这种妖物停留在世间无所畏惧，一心只想得偿所愿，因此要驱赶它怕是行不通的，眼看它已经做缴械投降状，凫栾叹了口气，缓缓收拢羽翼，落在了地上。

“究竟是什么让你不甘进入轮回，执意要留在这里？”他目光冷凝地走上前，抱着手，歪了歪头打量着问道。

“是你杀了那些人吧，甭管他们是什么好人坏人，既然害人性命，就是触了天怒了，若没人及时送你入轮回，只怕天上那些秉公执法的仙捉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会被他们打得魂飞魄散，生生世世无法进入轮回，你知道吗？”

那怪物颓然地跪了下去，伸出双手覆上面颊，从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它竟哭了！

眼泪从掌心的眼睛里滑落出来，一滴一滴跌在草丛上。

若非执念极深或是生性本就残暴的妖物，谁又愿意冒着魂飞魄散的险去招惹这些凡人？

可这妖怪口里不断念叨着‘不甘’，又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做妖的形象在这放声大哭，这这哪像是生性就残暴的？

凫栾心下生了一丝动容，一只手便搭在了它的肩上，本想对它予以一丝同情，不料，手才刚刚触及它的肩，瞬时觉得头痛欲裂，一道紅光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拢了进去。

待他睁开眼时，仍是乌云笼月，而他还置身在此，不过却是飘在了半空之中。

夜，静得瘆人。

深夜的风，像剃头刀似的横扫着这黑沉沉、死寂寂的荒郊野岭，月亮像半张死人的脸，冷光熹微，根本刺不透沉沉夜幕。

下面有一过路人，肩上正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手中执着一根木棍，正摸摸索索地穿过这片荒野。

那人正是个瞎眼的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