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山洞内。

黑黝黝的洞穴让凫栾倒吸一口凉气，没办法，羽人常年栖息的都是高处，最忌讳往这密不透风的地方钻，长这么大第一次出羽民国就遇到这烂摊子的事，带着这受伤的‘蛇’，也只得寻得这处稍微隐蔽且安静的地方，还不知这大‘蛇’君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致如此大的劫难，这里对它来说是最佳养伤的场所了。

凫栾将袖中盘踞成圈的大‘蛇’君小心翼翼地取出，置于一处干净的地上。

它徒手一挥，眼前的柴火堆乍然升起火苗。

“你说你，也堪堪算是个灵物了，怎就被歹人下了毒手，”凫栾的意识里，受伤的永远是弱小无辜的那一方，全然忘了几个时辰前还被这巨蟒吓得无法动弹，“你也是命好，遇上了我。”

它哼哼唧唧地说个没完没了，全然没注意那小‘蛇’正随着跳跃的火光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

“要是我走了，怕你数百年修得的道行就要功亏一篑了，做蛇也是不容易呀！”它拾起手边的枯枝，朝那火堆里胡乱拨了拨，慨然说道。

“谁是蛇了？”

凫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是蛇是什么，你怕是脑子也伤得不轻吧，连自己的真身都不识得了！”

恍惚间，它突然回过神来，这这这，他他他，那蛇蛇蛇，醒了？

凫栾‘咻’地一下从地上蹿起来，下意识退了几步，“你你你……”结结巴巴地说着，眼见那‘蛇’还是如在掌中形小且虚弱，这才顺了气，慌忙整了整衣衫，掩饰着自己方才的仓惶，“你这蛇妖，终于醒了，可知道我方才救你多不容易么？”

“蛇妖”的确是元气大伤，闻言也并不开口驳斥，只警觉地环顾着四周，低声嗫嚅道：“我还活着？”

“那可不是，要不是我将你的伤口封住，就凭你刚才流血的架势，怕是此刻都凉透了，”凫栾有些得意忘形，上前两步，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神情，“在下行走江湖本就是为着道义二字，也不求你什么回报，放心吧，我可不会讹你。”

只要脸皮够厚，就没人发现它在此之前有多怕这‘蛇妖’。

那‘蛇妖’懒懒地动了动脖子，一双乌黑的眼仁漫不经心地地瞥了凫栾一眼，半晌，才开口道：“就凭你？”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凫栾略有些气急，自己一片好心，就算它不感激涕零也总该说句谢谢吧，没曾想会这般轻视它，“不是我将你带到这洞里，别说你伤口溃烂流血而亡，你的那些对手们能放过你吗？”

“对手？”

凫栾想，它怕是真的伤了脑子，看样子一点都不记得了似的，真怕它连是谁伤了它都给忘了。

“呵，怎会有人是我对手。”那‘蛇妖’轻飘飘地说道。

凫栾：“……”

“那……那你怎会全身都是伤口，总不会是自残吧？”它揶揄道，眼见这‘蛇妖’与初见时相比，形态俨然小了许多倍，它心里那股惊惧也都随之淡化了不少。

‘蛇妖’沉寂地垂下头，看不出它在想什么，半天也没听它再说一个字。

凫栾见他不吭声，惊觉是不是自己戳到人家伤心事了，舔了舔嘴唇，歉然道：“哎，很正常，活在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想得通的，对吧，既然能活下来，这就是命不该绝呀！”

“你看，你这光滑的蛇皮，这玲珑的双眼，还有你这妖娆的身段，也算是蛇中翘楚了，多大的事过不去啊，至于吗？”

‘蛇妖’：“……”

“我是觉得，既然能够尚存一命，定然是上天注定了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凫栾不顾它的白眼，自顾自道：“小‘蛇’君，别再想不开了，你有什么心事，同我说说，说不定就能化解了呢？”

小‘蛇’君晃荡着它的‘蛇’身，木木地望着洞口，“不记得了。”

“哈？”凫栾的上下睫不住地闪烁。

“这种腌臜之地也能住？”那‘蛇’君话题一转，一副嫌弃的口吻，并不理会它的瞠目结舌。

凫栾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都这样了，还讲究住哪，得了吧，这里最安全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寻到这里来？”

“罢了，容我休养两天就走，你去准备些膳食吧。”‘蛇’君无可奈何地说完，又蜷缩成一团，阖上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

顿了片刻，又缓缓道：“珍馐美馔就算了，如今我虚不受补，平常食物即可。”

凫栾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嘴巴微张，“……”

都只剩一口气了，说话竟还这般颐指气使，怎的，我不讹它，它倒是讹上我了，竟把我当它仆人了，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他么？

凫栾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向洞外走去，别说，那‘蛇’说话还真有几分威慑力，尽管心有不满，它还是老老实实去准备‘膳食’了。

转念一想，它是本着舍身取义来的，这么看来，好歹那‘蛇’君是不打算吃自己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它说的寻常食物又是什么食物，是肉还是果子，它不是‘蛇妖’吗，怎还吃寻常食物？

凫栾在茂密的丛林里来来回回踱步，实在想不出它所为的食物是什么食物，像它们羽人平时也就吃些蔬果果腹，虽说它自己也不甚喜欢，可历来如此，它也就认了。

终于，它好不容易从河里摸了几条新鲜的小鱼--既然那‘蛇妖’是从水里来的，怕是也吃些河鲜吧，这样想着，它便为自己的智慧感到些许的欣慰，兴高采烈地捧着几条鱼便回到了洞中。

只是，刚一踏入洞中，便见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蜷缩在方才那‘蛇妖’待过的地方，似乎是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那模样看起来十分憔悴--可也不难看出，这人长得还挺不赖的！

当真是山似玉，玉如君，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

嗐，在想什么呢，凫栾收起那一瞬间颇为欣赏的目光，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究竟是何人，我‘蛇’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