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哇,妖怪!娘,有妖怪!”

几乎是用尽我全身力气的求救声,终于冲破我喉咙里的禁锢,将冷汗涔涔的我从惊悚的噩梦中惊醒,顺势也将旁边屋里的爹娘给叫了过来。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我把厚棉被遮住自己整个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有些神经质地扫视屋内每一个角落,后脑勺湿透的头发被凉风一吹,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了。

爹娘很快跑到我屋里,爹跑的太快,把棉鞋都蹬掉了,又赶紧跑回去捡鞋子,娘也顾不得穿外套,披头散发跑到我床边,双手紧紧地抱住我,好像我马上就要飞走似的。

“告诉娘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靠在母亲温热的胸口,像是突然有了安全感,整个人好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浑身湿漉漉的,精神也萎靡不振。

“娘,我又梦到了头顶长了两只角,竖瞳吐信子的男人,你说他是不是蛇妖啊?”

这三天里,我频繁梦到一条比水桶还粗,比我家门外那条河渠还要长数倍的通体白色的巨蛇。

不管梦里我在驾云在天,还是在身在古代人间,它都会化作一个穿着白袍的英俊男人陪我同行。

在我心情最好的时候,忽然头顶长角,面目长满鸡蛋大的白色鳞片,狐狸眼里的瞳孔竖了起来,英俊的脸孔也变成狭窄的三角形,对着我吐出猩红的信子,人身也摇身一变成一尾巨粗巨长的白色蛇身。

最可怕的是每次我在梦境里都能被他花言巧语蛊惑,甘愿葬身于他的血盆大口之中。

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噩梦,直到我开始被鬼压床,半夜被一双冰凉的手摸大腿,才开始真正明白一件更加令人恐怖的事实。

有脏东西能够不被二舅姥姥施在符纸上的术法遏制,跑进家里来作恶了!

当母亲也意识到这个可怕的现实时,急匆匆让爹去村子里把二舅姥姥请过来。

在爹去请二舅姥姥的半个小时里,我在母亲口里了解到老一辈对头上长角的蛇的称呼。

蛟。

所谓的蛟是蛇修行五百年而成,蛟则要再修一千年,渡劫化龙。

有时候夏天一下雨就会下倾盆大雨,天地之间模糊一片的时候最适合蛟龙顺着大江大河入海成龙,但是蛟要渡劫往往都是渡命劫,如果修行中祸害百姓,有伤天和,必定会被天雷追捕,直到雷击蛟身,夺走性命才肯罢休。

这条蛟没有缘由就来家里作恶纠缠,必定是没有资格渡劫成神龙。

“你二舅姥姥我不知道怎么了,自从那天和你去了一趟山上,回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道你爹这次能不能请她来家里。”

自从三天前二舅看看带我上山拜师失败后,我就开始做噩梦了,爹去找二舅姥姥,也被她充耳不闻挡在门外。

提前二舅姥姥,我又想起那天下山时突然飞沙走石,天地浑浊的怪相,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恶心的腥臭味。

我在娘的怀里捂着胸口无声地干呕,等胃里那股恶心感消失后,正要说话,就听见二舅姥姥满脸焦急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二舅姥姥有一双大脚,走得很快,但是自从那日之后,她脚下就有些不稳似的,刚刚因为走得太急,差点摔倒,幸好我爹眼疾手快扶住他。

“我没事,初三你哪里不舒服?告诉二舅姥姥!也怪我这几天闭关疗伤,一时忘了你这茬事情。”

我伸手拉着二舅姥姥的手,将这几日睡眠情况和身体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二舅姥姥暗哑又褶皱丛生的脸上,因为过于紧张,导致原本就窄小的五官挤在了一起,看起来有点严肃过头了。

我在二舅姥姥关切的目光下,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她,二舅姥姥撑着膝盖低头沉吟了半天,又才缓缓抬头,声音不疾不徐。

“看来那东西应该就是蛟龙了,这种灵仙儿在世间修行,只为了有朝一日渡劫成龙,你怎么会招惹它?这种有了灵智的仙儿,也最是孤冷高傲。”

我心说我哪里知道招惹了这么个孽缘?

见我神情恹恹不搭话,二舅姥姥重重叹口气,伸手揉了揉我脑袋,浑浊的眼睛看向我爹,“孩子他爹,你家还有香蜡钱纸吗?”

因为我常年被阴气侵染生病,家里时常会准备很多香蜡纸钱驱邪和招魂,爹丢下一个“有”字,转头去堂屋的二层木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出一叠比巴掌还厚的黄纸,又翻出几只香烛出来。

香蜡纸钱一一摆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二舅姥姥把随身带着朱砂毛笔,拿出来,笔尖舔舐着添了水的朱砂,在一张完整的黄纸上写下一位家仙的神位。

那神位上写着是很很熟悉的一位龙神之名。

龙啸。

这位神仙也曾救过我一命,二舅姥姥将神位贴在堂屋正中的黄土墙壁上,恭恭敬敬地上了香蜡纸钱后,又默念了一段咒语,又拉着我跪下。

“请龙神大人从中说和,请那位柳仙放过这孩子吧!”

我脑袋一沉,二舅姥姥干枯的大手突然很有力量,按着我的一下子磕在地上,有点疼,我睁圆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地面,心里忐忑不安。

龙神威严强势,是所有陆上的长虫,还是水里的动物,都要以龙神为主,那蛇还没成龙,应该不敢违背龙神的意愿吧?

耳边风声突起,呼啸尖利,我家明明是关了门窗的,怎么突然平地生风,二舅姥姥按着我的脑袋,我动不了,我只能转动着眼珠子,努力去看身后。

就看见正屋过来平地生出一股浓郁的蒙蒙旋风,刮得我脸痛,那风朝我袭来,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下一秒就听见家里东西砸在地上,一串噼啪哐当落地碎裂声。

忽然我头顶上的手松开,我下意识抬头,猛地看见二舅姥姥满脸惊恐地摔坐在地上,随即脸孔变得扭曲,张口“噗”的一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它……竟然如此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