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朱门高墙抵挡着西北的寒冬,将军府前的两尊石狮,龇牙咧嘴,怒目注视门前来往路人。

念桥在一个拐角处看着那镀金的“将军府”三个大字,心底有些犯怵。她偷瞄身侧的小师兄穆锦青,不想却被抓了个正着。

“你说,我们要是被发现了,会不会和何师兄一样被抓起来”穆锦青撇着嘴,自己为师兄的嘱托偷偷跑下山也就罢了,这竟然还被师妹要挟闯将军府。

念桥攥紧手心,脑海浮现出刚到怡情楼时,苏荷离满脸的愁云,梨花带雨,哭得无法抑制。不知何师兄此刻是否也如苏荷离这般心碎绝望,念及此,念桥心下也是钝钝的痛。

她长长出了口气,扶了扶发髻的银簪,下定决心,拽着穆静青,径直往那高门府邸走去。

“燕回道第四代弟子穆静青、念桥奉师命拜见何将军,麻烦小哥通报一声”念桥对着台阶前直直离着的小厮拱手说道。

那小厮看着念桥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但仍旧是垂手而立,岿然不动。

穆静青连忙从袖间掏出散银塞到那小厮手中,那小厮总算抬眼看了穆静青一眼,转身进了府中去通报。

念桥撇撇嘴,这就是为什么一定出门要带着穆静青了,他这人心眼缺得多,银子从来都不缺。要是掌着半个方北之地商道的穆家独子还缺钱,那么整个卫武国怕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了。

“师兄,一会儿我们只说是燕回山弟子,不要说其他”念桥拿胳膊撞撞穆锦青,小声说道,不复刚才心虚的样子。

穆静青刚想问为什么,不小心碰到她胳膊,却发现念桥微微身体微微打颤。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念桥为着何北年什么都不顾了,可这何北年……

“将军有请,两位请随小的前往”刚才还一副清高的小厮满声都是恭维地打着哈哈,低头弓腰请着两人进去。

念桥跟在锦青身侧,跨进这高门槛,被院内恢宏大气大气的庭园露哥吓得心头慌张。借着拽穆锦青袖角,趁机将手心的汗擦去。

穆静青早知念桥这丫头有一紧张就拽人衣角的毛病,看着念桥有点苍白的脸,不免面上有些担忧,若今日露出什么马脚,这将军府怕是要被得罪了。

恍神间就穿过了三曲长廊,影壁后的大院尽是些练武木桩,连跨院两侧的侍卫丫环都是面色冰冷,给人一种身怀武艺、超乎常人之感。念桥不免咋舌,看来是入了虎狼之穴了。

跨院走过就是正厅,穆静青虽是初见将军府威严,可到底是见过世面之人,不像念桥如此心怯。他在门外正正长袍,抬脚进去,待念桥站定之后就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何将军施礼拜见。

何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一双手上沾染过多少性命,就算一身常服那也是透着逼人的杀气,更何况他本身就对燕回道多有不满,自己的好儿子,被燕回教得寻花问柳,违抗家训,他如何不气。

“既是代师命而来,那边坐下,毋须多礼”何将军虽是让坐,面上仍旧是淡淡的。穆锦青代两人谢过,入座后,却是坐如针毡,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不开口又是尴尬得紧。

念桥突然走到何将军面前,手放在腰间盈盈施了施,“何将军前些日子寿辰,师父一直挂念着何将军的情谊,这番前来师父嘱托弟子一定将珍藏许久的玲珑玉骨扇交予将军,望将军寿若南山,贤均樛木”

何将军浓眉间的川字渐平,抚须看着立着的女孩,不过十四五的模样,生得清秀可人,眉眼弯弯,声如碎玉,虽是女儿姿态,却又有着男子英气和洒脱,一番说辞又是极为周正,心下多了几分喜欢。

“你且将那扇子拿上来,让我看看你师父这旧情念得如何”何将军虽是武夫,却是极为喜欢收藏古扇。

念桥从袖中掏出木匣子,轻轻打开,心中一阵不舍,这可是自己及笄时,向师傅讨来的礼物。穆锦青亦是心中一动,这扇子可是价值不菲。

何将军将那白玉为骨,精细雕刻的扇子在手中把玩许久,面上的喜色又多几分,这北城昊也算够意思了。

“这骨扇是前朝宫中之物,师父得来的也是颇费工夫呢”念桥立在何将军身侧,轻声细语中带了几分不舍。

何将军听罢爽朗大笑,将这骨扇收入囊中。抬眼看着念桥,不怒自威的面上竟然有几分慈爱,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却无一个女儿,这竟然也是一大憾事。

“你就是北城昊的养女,如今多大了”

穆静青一脸黑线地看着这两个人突然间就如同父女一般,聊起天来,看着那面色黑红威严无比的大将军面色慈祥无比,一向咋咋呼呼的念桥又是女儿态十足,娇羞的小眼神能荡漾出水花来,让他这个做师兄的一时无法接受,不是庄严审问么,怎么一把扇子,一个女孩就变成了如此温情的场景,可怕可怕。

何将军所生的两个儿子生性冷清,不喜多言,他又是十足的严父,孩子对他并不亲近,今天遇到活泼机灵,又会揣摩人心思的念桥,一下子感觉到了天伦之乐,便有些不舍念桥离去。留着吃了晚饭,见着何夫人,又是对念桥又喜又爱,多言几句就已是天黑。

穆锦青得空便到将军府探寻何北年的踪迹,奈何将军府太大,里面的丫环侍卫又很是谨慎,仅仅知道了何北年母亲的院落,还未来得及去询问,便被请去吃晚饭。

原来何师兄是庶出,在这将军府地位不甚高,又是从小被送出练武,和将军不怎么亲近,前些日子和青楼女子苏荷离纠缠不清,不肯认错,被何将军囚禁起来。

他看着念桥和何将军何夫人亲切话着家常,念桥又时时逗着两人哈哈大笑,心中郁结,这小丫头长得也不算什么惊人之貌,不过嘴甜些就能得如此好处,幸亏是自家师妹。

更让人气结的是,让他这个师兄前去燕回山复命报平安,念桥自然是被将军和将军夫人留下来小住几日。

这样一来,救何北年出府的任务就都交给念桥一人,他只好待在苏荷离身边,一边等着念桥,一边为出逃做着准备,虽说何将军对念桥甚是喜爱,可若是知晓念桥竟是要将何二公子偷出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