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探子的声音从几丈外传来，一路裹挟着劲风冲进帅帐。他“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行礼，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敌军已在三十里外扎营，约莫有两万人！骑兵、步兵、弓箭手齐全，主帅依旧是周丰然。”探子一一汇报完毕，随后便跪在地上听候指示。

“再探！”胥承璟迅速喝道，探子领命，立刻起身退了出去。

“敌军两万，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啊。”副帅呈典站在胥承璟身侧，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胥承璟皱起眉，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力道大得失去了血色。呈典转过头，试图通过他的神色判断出此刻的想法。

胥承璟指了指十里外的峡谷，声音沙哑的道：“如果在这里伏击，你觉得能拖住他们多久。”

呈典看着他手指的地方，摇摇头道：“你也说了是拖了，就这么一个地方，我觉得最多拖上四个时辰，到时候他们可就是长驱直入，不如我们……”

“别说了！”胥承璟突然吼道，语气显得有些痛苦，“我是不会弃城的。”

呈典不言语，知道胥将军只是一时想不开，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胥承璟的手指用力戳在峡谷的位置，声音几乎从牙缝里钻出：“无论如何我们得守住这儿，全城八万百姓，你想让他们去哪儿？”

“此刻迁出城，等明日敌军来袭，举城皆空，也不是没有可能。”呈典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没有底气一般。

胥承璟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迁？从这儿往西，凉城已经沦陷，你是让他们送死去？”

呈典不出声，胥承璟不再理他，自顾自道：“就这样，拖到援军过来，至少给我守上三天！”

他一甩手，擦着呈典的铁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帅帐。

楚夫人正在喝侍女端来的鸡汤，见胥承璟怒气冲冲地冲进来，赶忙放下碗，站起身迎了上去。

胥承璟看见楚夫人一脸关切的神色，心里的怒气立时消去了大半，叹口气扶住了夫人的身子。

“怎么了这是？跟子鹤吵架了？”楚夫人伸出手拍了拍胥承璟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动怒。

胥承璟苦笑一声，道：“唉，你也不是不知道，子鹤一直觉得守不住，刚才探子说敌军两万，他就又提了一次弃城的事儿。”

楚夫人想了想，冲胥承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你也别跟他生气，两万确实太多了，要是一股脑儿压过来，我们的胜算的确不大。”

胥承璟听夫人这么说，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楚夫人看着他纠结的神色，问到：“你是不是有点儿弃城的打算？”

胥承璟自知心事被戳破，只得承认道：“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是这全城八万的百姓，敌军堵住前路，往后只能撤去凉城，那儿早前十天就被对面打下来了，这跟直接把敌人放进来屠杀有什么区别？”

“凉城现在驻守的敌军不多，我们可以将那儿打下来，但与此同时……”楚夫人顿了顿，硬是憋下了弃城的话，转而道，“实在很难抉择啊。”

胥承璟只觉得一个脑袋比两个大，气得笑了出来：“前有狼后有虎，援军还要再等三天，难不成我们真得葬这儿了？”

楚夫人立刻伸出手指竖在他唇前，拧着眉道：“别胡说，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连人世都没见过就死掉？”

胥承璟亲了亲夫人的手指，转而摸向她挺得硕大的肚子，轻轻揉搓着，微笑道：“还有几天，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

楚夫人被胥承璟搀着坐到榻上，紧紧靠在他身前。肚里的孩子通过脐带与她血脉相连，甚至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她用手轻轻托住，胥承璟便从后握住她的手臂，随她一起感受孩子的律动。

“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跟你一样成为一个大将军。”楚夫人笑着，温暖惬意的怀抱让她感到些困倦。

胥承璟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会的，他以后一定是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总不会跟我一样被敌人堵在山沟里。”

楚夫人被这话逗得身体一阵颤动，接着道：“别说太早，要是个女孩，你还让她跟你一起上战场？”

胥承璟想了想，揉了揉夫人的手臂，道：“怎么不可以，你都能跟我一起上阵杀敌，说明姑娘也是可以巾帼不让须眉的。要是她长大了，我就让她继承你的衣钵，跟着我一起行军打仗，当个女将军！”

楚夫人一边听着，跟着他的话慢慢闭上了眼睛。在梦里，她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她面前，一声声叫着母亲，但自己却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无论怎样疯狂的追逐都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被梦吓醒了，眼角流出一行清泪。胥承璟还抱着她，见她轻轻挣动了一下，低下头问道：“怎么了？你才睡了一刻，困了就再睡会儿，我陪着你。”

楚夫人愣着神，抬手揩去眼泪，转过头对着胥承璟道：“承璟，我梦见我的女儿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胥承璟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楚夫人的肚子道，“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呢，你看见谁了？”

楚夫人回忆了一番刚刚的梦境，细细道：“一个小姑娘，看起来跟我长得很像，就像小时候的我。她站在我面前，一直叫我母亲，但是我怎么都够不着她，就像隔着什么东西。我往前跑，她就往后退，然后就抛下我逃走了，我怎么都追不到她，我追不到她……”

楚夫人的情绪不太稳定，说到最后渐渐带上了哭腔。胥承璟心疼地不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安慰道：“别怕啊，别怕，孩子在呢，我们都在你旁边，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去战场，一起打仗，立下很多很多军功。别哭，没事儿的，我们不会跟她分开的。”

楚夫人缩在他怀里，随着他均匀有力的呼吸渐渐放松，整个人都沉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