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瑚随几位婢女回了柳府。柳府的下人们早被知会过，看到门外驶来的马车都不约而同地出门迎接，除却柳大人身侧的几位，大部分竟然都汇聚到了门外。

胥瑚还是第一次住这样的地方，虽然自己来路有些不正，但这些下人们却一点都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至少她看见的是这样。这多少都令她感到些安慰。

她下了马车后还是被之前去接她的那位婢女引进了府，直接从角门进了后院。胥瑚跟着她走在回廊中，摸着黑观察起庭院里的景色。

回廊上悬挂的灯笼隐约照出院内不甚明显的轮廓，大部分摆设都还隐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大致的形状。胥瑚发现这院子占地并不算大，甚至比不上青鸾院的后院，但里面的东西非常多，虽然有些分不清是什么，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这座庭院的主人平日里风流雅致，多半是个性情中人。

胥瑚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进过大富大贵的人家，更遑论在其中居住。她小心地跟在婢女身后，路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一步都不敢踏错，生怕自己不小心坏了府上的规矩。也不知道之前听谁说的，像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家里面的规矩不比皇宫里少，甚至还有些更是过之不及。

她默默记住了来时的路线，直到前面的人站定，她方才停在了一个屋子门前。

胥瑚隐约记得刚刚又跨过了一扇门，那么此处就应该是这座后院的别院。难道自己真的要变成一个被豢养在深闺的小妾了？

婢女为胥瑚拉开房门，优先进去点亮了屋里的几盏灯，然后快步出来示意胥瑚也跟着进去。

胥瑚走进屋，终于领略到了内涵的意思。

青鸾院是单纯用金钱填埋的销金窟，里面的吃穿用度自然是好，但也只能算俗物，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风尘气，个别几个读过些书的姑娘，也就多了几件东西来彰显不凡，大体上还是离不开金钱的熏染。

但面前的这间房里清雅素净，摆设简洁有致，甚至能闻到漂浮着的淡淡墨香味，就像沉淀了几十年的卷宗一朝见日，让人不禁想沉醉地抚摸它经历的岁月。

胥瑚立刻想起了以前读书的日子，想起了先生，想起了婆婆，即使过了很久，在这香味的刺激下也恍惚是在昨日。

她脚步轻快地在房里走来走去，一点点欣赏着屋内的陈设。烛火将墙上的墨宝映衬地明明灭灭，不动如山的景色就像活了一般构建出另一个世界；梨花木架子上零零落落地摆着几本书，从杂记戏本，到四书五经，甚至医书术数都包含在内，尽管每个种类只有寥寥几本，然涉猎甚广，丰富多样，看个几天几夜都不会腻。

书架前摆着一张桌子，同样的精雕细刻，但比起一般的来说宽大了许多，上面摆着几本书，旁边还吊着一排笔，砚台及松油墨都整整齐齐地摆在笔架旁，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再往里绕过一扇屏风就是屋子的内室。婢女等胥瑚看完了以后将她领了进去，让她坐在梳妆镜前，自己上手帮胥瑚宽衣洗漱。

胥瑚哪儿经历过这种侍奉，当即就连连摆手想自己来，但那侍女根本就不听她的，硬是把她按在凳子上，几下就将她收拾妥当。

旁边的榻上已经铺好了被褥，婢女服侍胥瑚洗顿后看她自己爬了上去，然后走到一旁熄了灯，恭身告退。

胥瑚这一晚根本就睡不着，想起今天一连串的经历，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来府上以后连柳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带来这里，也不知那位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而且下了马车后也再没有看见小盈，她会住在哪里？这几日过得如何？但是这些也只能等明天再去细细打探。

就这么辗转反侧到黎明，胥瑚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刚睡着没一会儿，外面的婢女直接推门而入，走到了她的榻边。

胥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叫醒了。她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昨晚那姑娘正端着盆站在旁边，等候她起床梳洗。

胥瑚都快崩溃了，好半天才嗫嚅道：“我能不能……再睡会儿？”

“柳大人今日一早要启程上京，希望姑娘能送大人一程。”

胥瑚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了什么，一下就从榻上弹起来，瞪着眼睛问道：“上京？今日？”

“是。”

胥瑚“蹭”一下下榻，迅速梳洗完毕，跟着那婢女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大门前。

柳大人马上就要出来了，胥瑚看着门口的马车，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请问……”她转过头对着侍女，道：“大人上京，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那婢女终于显露出意外的神情，拧着眉，犹豫着道：“这……大人此去是为公务在身，姑娘若想上京，此次怕是不妥。”

胥瑚心里也有些犹豫，但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能咬咬牙去请求一番了。

柳大人来到门前，胥瑚遵照着婢女的指示给他请安。他看了眼胥瑚，还是走过去，缓缓道：“这几日我去趟京城，你在府上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就交给下人们，我一个月后就回来。”

胥瑚听完，想也不想就抬头道：“请问大人此番前行是否能带我同去？”

“什么？”柳大人没明白胥瑚的意思，更确切的说，他没明白胥瑚的态度。

就像他知道自己对胥瑚的感情，那是可以理解的，但胥瑚应该更加惧怕他，为何会突然要求同行？

胥瑚说完后就像泄了气一样低垂眼睑，小声道：“不瞒大人，小女早先被贼人拐卖至青鸾院不得脱身，后被大人所救。但我原本便是要前去京城的，不知大人能不能带上我，等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道，“等我解决了那边的事，再跟着大人一起回来。”

柳大人沉默地看着胥瑚不作声，胥瑚感觉如芒在背，却又不得不硬挺着——在这件事上，她绝对要让他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