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人家都知道，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的沈老爷有个不争气的儿子。

从未挣过一分一字儿，花钱却大手大脚。平日里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听曲儿逛窑子。

沈老爷去世没多久，几乎所有人都因为沈家要被沈清明这个纨绔子弟给毁了，然而沈少爷继承沈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沈家未显衰败，生意还越发广泛了起来。

原本沈老爷在世时做的不过是一些供应皇宫贵族的杂货药品生意，到了陈清明这里从学堂，赌场到冷兵暗器，专门供着各大影门[各种培养侍卫或杀手的门派]很快就包揽了整个江南的最大财脉。

沈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处处小心谨慎，墨守成规，反倒养出了沉清明这个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儿子。

九月份的荷花开的正好，沈清明这次早就玩腻了斗蛐蛐儿，带着袁清来到湖边赏起了荷。

袁清知道沈清明看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长相虽不是金枝玉叶，却也是小家碧玉，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却也亭亭玉立弹得一手好琴。

沈清明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看腻了胭脂俗粉，用施展的话说就是沈庄主平日吃的太咸，难得的清淡起来了。

袁清看着沈清明，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湖上的船只，那小船挡着红纱，若隐若现可以看见船内之人苗条的身段。

随后琴声扬起在湖面，湖中美景，船中美人。

袁清看见沈清明已经直了的眼睛，心里难得有些苦涩。

自己跟了这人再多年，也不过是个下人，甚至连女人都不是。

内院曾经有个姿色不错的丫鬟，仗着自己的方便半夜爬上了沈清明的床，本以为就算是失败了除了名声坏了些也不会有什么太坏的后果。

谁知上了几次床后便开始不安分了起来，隔三差五求着沈清明要名分。

最后还是施展实在看不下去，给了那女人几十板子给打发出去了。

施展是沈老爷子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老人之一，虽然老爷子已经过世，但是对陈清明来说那也是半个大哥，沈家上下，也就施展的话能让现任的沈庄主听进去几句。

赵小姐虽是小门小户，但是家世清白，袁清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主子把她给娶了，也是合情合理。

袁清咽了一口酒，心里越发苦涩起来。

坐在旁边的沈清明发现了他的异样，问道：“有什么烦心事？”

袁清笑着摇摇头。

“我看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沈清明一边说着，一边把袁清的酒杯倒满。“莫不是你也喜欢……”

“不不不不！”袁清被吓得连忙否认“先不说赵姑娘是庄主的心上人，就算不是，我一个奴仆也配不上人家啊！”

“感情这事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既然不是那你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

袁清看着沈清明支着脑子看着自己，说话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我……确实……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上了一个自己配不上的人，那人就坐在自己的旁边，和自己一起饮酒，袁清却不敢透露一字一句。

“谁？是谁把我家阿清的芳心夺走了？”沈清明立马精神了起来，打趣着想要问个究竟。

袁清红了脸，没有再说什么，沈清明小小抱怨了一下，也就没再追问了。

沈清明想着袁清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他有了心上人，自己应该第一个帮他张罗的人。但是想着阿清现在年纪还小，可以选的女人还多着呢，日后再帮他多娶几个也不迟。

沈清明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却不知袁清心里惦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沈家给赵家下够了聘礼，要娶赵家的女儿做妾。

聘礼是施展跟袁清一起带人送过去的，五箱金银几大箱绸缎给足了面子。

赵氏夫妇虽有些舍不得女儿做妾。但是给沈家这种大门大户当妾室，也比给寻常人家当妻舒服多了。

袁清念着礼单，心里五味杂陈，明面上不敢露出一份一毫。

陈清明新婚的当天他坐在房顶上独自喝起酒，喝着喝着才注意到施展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他身边来了。

施展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袁清有些醉了，晃了晃脑袋说道：“我喜欢上了我不能喜欢的……男人……”

施展说：“我也是，喜欢了不能喜欢的人。”

“施大哥，你说为什么我不喜欢女人呢……”

大概是因为醉了，说起话来已经不那么遮遮掩掩。袁清眯起眼，仰起头，天上乌云密布看不到星星。

瓦盖下面的房屋都亮着，还残留着大婚过后人们忙忙碌碌的喜悦。

醉酒醒来的时候袁清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里了，他想着自己大概是被施展背回来的。

袁清懊恼着自己太过大意，希望昨天晚上可千万不要说漏了什么。

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桌子上摆了一盘桂花糕。

那是平时里袁清最喜欢吃的点心。

他想着大概是沈清明差人送来的，一想到主子就算已经纳妾了也没忘了自己这个奴仆，一时间心里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沈清明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做压镖生意，不少人奉劝过他押镖风险太大，沈家庄没有那么多身怀武艺的人手。

随后沈家在扬州贴了榜，召集各路江湖人士，不管出身去处，只要忠心耿耿武功高强都可以来沈家庄混到不错的待遇。

庄主纳妾还没多久，沈家上上下下又忙了起来。

武林人士由施展一拨从宫里掉来的人来亲自挑选，沈家庄分三个大院，外院风景优美，宽广大气，是待客摆席，相当于门面的地方。

中院则是办理杂物，以及用来安置侍卫仆从，给为沈家劳务的人们提供的居所。

而内院则是主子们跟贴身仆役的居所，原本在沈老爷子去世后，内院的就只有沈清明跟袁清一群人。最近沈清明纳了妾，丫鬟仆从又从中院添置了一堆。

通过了筛选进来的江湖人士都从外院进来后被分配到中院去，来往的人太多，两院的人早已经有点忙不过来。

袁清向沈清明自荐，去帮施展一起打理招募的事情，按理说这种事务不应该让袁清这种贴身仆从插手，不过沈清明吃着赵氏递过来的葡萄最终还是同意了。

袁清心不在焉的拿着沈家招募的公告去马房调了匹马，骑在半路上，马蹄还未来得及踏出城门，一个跌跌撞撞的“物体”就冲着袁清的马“飞”了过来。

只听见扑通一声！

若不是袁清停下的及时，估计现在这人早就在马蹄子下面滚一遍了。

他下了马，看着那拦马的人一身乞丐装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未等袁清反应过来，周围的闹市不一会的功夫就围上来了一大片人来指指点点。

“哎呀踏死人啦！你看那蓝衣服的小伙子是沈家庄的人吧！”

蓝衣服的小伙子指的是袁清。

“背景大就是仗势欺人！骑马都不看人的呀！”

“我说你们讲不讲理！”袁清有些急了，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有人说沈家的坏话：“分明是这人自己跑到我的马下来的，你们什么都没看到怎么能胡言乱语诬人清白！”

“谁能没事跑到别人的马下找死……”

人群里有人吨囔着。

袁清气不打一处来，下了马去推地上那人，想要叫醒他和他理论。

还未等袁清跟他说些什么，原本躺在地上的那人就突然抱紧的袁清的大腿，大喊道：“是你撞了我！你得赔我钱！”

……

袁清蒙了，周围的议论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你么要胡说！分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袁清一边急着争辩，一边试图把自己脚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然而这个西域人的手比鹰爪子还死。

“是你撞了我！你得对我负责！”西域人哭喊。

“我对你有什么责可负啊！！”

“你撞了我！先带我去吃饭！”

袁清看着围观的人群越发壮大，知道自己这是被赖上了。

实在没有办法叹了口气道：“你先松开我的脚我就带你去吃饭。”

那人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没骗我？”

“你抓着我的脚我怎么带你去？”

那人听了袁清的话松开了手，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抓住了袁清的胳膊，袁清问你又抓我胳膊干嘛

“我怕你跑了！”

……

袁清坐在面馆里，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跟饿死鬼似得西域男人叹了口气。

他突然有些埋怨自己今天早上出门没看黄历，不然也不会被对面这个人吃掉自己半个月的俸禄。

“其斯……你缺时没撞窝……”

袁清嫌弃的说道：“我当然知道我没撞你，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好不好……”

那人狼吞虎咽了一通，又继续说道：“我是实在没钱吃饭了才想得这个办法，你没报官，你是个好人！”

“你还知道我可以报官啊。”

“你若是报官了……我就只能去劳力蹭饭了……”

“……”

袁清给面馆老板付了钱，问到：“怎么偏偏就拦了我的马？”

“因为你穿的很好，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西域人舔了舔嘴角的汤汁。

“还真的谢谢你看得起我……”其实我不过是个仆从而已，袁清在心里说道。

“你请问吃饭就是我的恩人，虽然我现在没钱但是我很快就会有钱还你的！”

“怎么还我……？”

那西域人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兴奋的说道：“听说扬州最大的家族在找镖师，不问出路，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这里！”随后他挠了挠头“不过我的盘缠半路上被偷掉了，又不认识路，跌跌撞撞饿了好几天才到了这里……”

还真是巧了，袁清在心里汗颜。

“我就是沈家的仆从，要不我带你过去吧？”

反正也是因为这个人浪费掉了自己半天的时间，就这么把他带到施大哥那去哪也不算白跑一趟。

袁清心里这么想着。

没有得到回话，他想追问这个脏兮兮西域家伙到底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谁知一转头究看见这个油头粉面的人满眼泪花的看着自己。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随后就被那人扑了个满怀。

“你真是我的贵人啊啊！”

“你把我放开好好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