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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坐在秋千上的是乾樾钦封的懿夫人,乾樾在后面帮她推着秋千。懿夫人是所有嫔妃中我最不讨厌的一个人,她虽然身份尊贵,但不张扬,不争宠。她总是淡淡的笑着,不同于乾樾,她是真的对一切都风轻云淡。

懿夫人笑着,我从来没想过她也会这般开心的笑。乾樾也笑着,他爽朗的笑声穿透力很强,就这样生硬的刺入了我的耳中。

我拉着阿芷匆匆的回了凤鸾殿,因为我突然想起嬷嬷说我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我今天真是太鲁莽了,怎么挥退了随从乱走呢?我觉得以后一定要听嬷嬷的话,不能再出凤鸾殿了。阿芷在我旁边一直絮絮叨叨的,我想听仔细来着,却怎么也听不清,我告诉阿芷“阿芷,你说大点声,我听不清”然后我发现我的声音好像哽咽了,我想我一定是生病了。我需要好好睡一觉,邱姨娘说人若是生病了,就要好好睡一觉。

睡醒的时候我觉得好苦,大概是嘴里,也许是其他地方,反正就是好苦。阿芷给我拿来蜜饯,蜜饯是苦的,嬷嬷给我拿来糖,糖也是苦的。

我突然想起我好久没吃糖葫芦了。我告诉阿芷我想吃糖葫芦,糖葫芦是甜的,云凉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阿芷一脸悲悯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现在可是大楚的王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她只是一个侍婢,她怎么可以怜悯我呢?我很生气她这么看我,我告诉她要马上给我买糖葫芦去。

她拿了宫牌,匆匆的出去了。我在凤鸾殿里着急的等阿芷,因为我真的很苦。

阿芷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她还是带回来了我最爱吃的糖葫芦,我大口大口的吃着糖葫芦。阿芷问我“王后,你怎的哭了”

阿芷叫我王后,王后,是啊!我已经是王后了,自从进了王宫后,我便再也没有自己的名字了。乾樾刚开始还叫我阿凉,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开始叫我王后;我进王宫后见过一次邱姨娘,可她见了我就要下跪,她说:“参见王后娘娘”;连阿爹也是,他再也不会叫我凉儿了,他只会叫我王后娘娘,也只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怎样做一个王后。我该怎样做一个王后娘娘呢?是该处处想着赫兰,还是一心为着乾樾,阿爹告诉我,我是赫兰族的嫡女,这是一辈子变不了的事儿。尽管现在我是王后,可骨子里流的依然是赫兰族的血。

阿芷知道我是赫兰族的小姐,宫妃知道我是赫兰族的小姐,乾樾也知道我是赫兰族的小姐,所以我要时刻谨记着我是赫兰族的小姐,我要听阿爹的话,要懂得为赫兰族利益牺牲。

我突然想问问乾樾为什么不叫我阿凉了。就这样我跌跌撞撞的向乾樾的勤政殿走去,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叫我阿凉了?

乾樾的勤政殿处移栽的竹子全都不在了,我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走入勤政殿,那幅乾樾从旧邸带来的吟竹诗不在了,它换成了大楚的江山图。我看见乾樾在那里坐在批改公文,不知为何,我听见自己在问他“乾樾,勤政殿门口移栽的竹子怎的不在了?”

旁边随侍的太监急忙说:“王后娘娘,这些竹子适应不了殿门口的环境,都枯死了”。我看着那太监,觉得他既像福康又不像福康,我便问他:“你是谁啊?你是福康吗?我怎么不认识你了?”

我听见乾樾怒气的声音,他向我身后看去,他怒道:“谁允你们让王后过来的”

我向后看去,好像有阿芷,还有乌压压一大片人,她们好像都是我凤鸾殿里的,又好像不是,我觉得我好像不认识她们,可又明明对他们好熟悉。这时我看到我眼前站了个人,那个人好像乾樾,但又不是,我知道他不是,他是王上。

我笑着对王上说:“王上,你吵她们作甚么?分明是臣妾要来的,你这个人真奇怪,不对,你们每个人都奇怪,明明口不对心的,还要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不对,我也好奇怪。”说道着里,我哈哈的笑了起来,我感觉到旁边有手拉住了我,我就扭头看,我认得她,她是我阿爹派来的嬷嬷。

我看见了嬷嬷,顿时觉的定是阿爹又有什么指示下来,嗯,也许宫里又有嫔妃怀孕了,阿爹定是要我把她的孩子打下来,嗯,一定是这样的,可这宫里还有谁怀孕了呢?王后怀孕了,我也许应该派人给她送堕胎药去。

可王后,王后是谁呢?我好像认识王后。

我看见有一个人在给我诊脉,他端来一碗汤药,我想到了,王后是我,他一定是想给我喝堕胎药,不不,我不喝,我大叫起来,别害我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别害我孩子,我不喝,我不喝……然后我看到我打翻了药碗,我安全了,我如是想。

背后的痛来的毫无征兆,我陷入一片黑暗中。

我醒来的时候阿芷站在我旁边,她担忧的说我昨日梦魇了。我仔细回想一下昨日的事,只觉得头痛欲裂。隐约记得好似去勤政殿找了乾樾,乾樾还发了火,自己顿觉好丢脸。

这时旁边的丫鬟端来一碗极苦的药,阿芷接过来便要喂我。我自觉为了怀上孩子喝了不少药,但这碗是最苦的那个。便一脸不愿的看向阿芷:“这药怎么这么苦,阿芷,我又没病,我不想喝”

阿芷无语的说道:“王后您还没喝呢!怎么就知道这药苦了”

“我大老远的就闻见它的苦味了”

“王后娘娘,太医说了,娘娘自有孕以后心火不调,过于抑郁,昨日又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梦魇的。太医还说,这女子有孕后本就易抑郁,更何况娘娘还素日里闷闷不乐,这长久的心事积压,自然容易抑郁,太医特意开的调理的药,还可以畅通心情,缓解娘娘的抑郁,所以娘娘是必定要喝的。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娘娘也不能不喝啊!”阿芷苦口婆心的说道。

我看着阿芷,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是逃不掉这碗药的,便只好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喝下了它。阿芷见我喝了,极是开心,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串糖葫芦给我,见此,我开心极了。

阿芷说她知道我爱吃,昨日便买了好几串糖葫芦带回宫。我记忆里隐约有她出宫给我买糖葫芦的印象,只是不大清晰。

阿芷大抵为了逗我开心,便给我讲起买糖葫芦的大叔还问起我的近况。阿芷说卖糖葫芦的大叔说好久没见到我了,还以为我再也不会来买了。

……

自我梦魇后,乾樾便常常来看我,我们两个虽仍是彼此冷淡,但到底关系还是缓和了不少。我怀孕近五个月的时候,阿爹要见我,一见面他就告诉我他要娶妻了,是定北候府的嫡二女。我觉得不妥,那定北候府的嫡二女,才刚及笄。定北候虽是一方诸侯,权势极大,可那嫡二女年纪还没我大,想到我以后要称她为母亲,便极为别扭。阿爹见我脸上不满,只说到府中长年没个管事的夫人,极是不妥,有些应酬邱姨娘身份卑微,不宜出面。我如何不知阿爹是为了进一步揽权,只是照如此发展下去阿爹与乾樾迟早不能相容,必有一死。

我便阻挠阿爹:“阿爹,我赫兰族而今地位已是如日中天,再不该和那定北候府联姻了,如此一来岂非要盖过王权。”

我自然没能劝动阿爹。阿爹离开后我闷闷不乐了好久,阿芷以为我是觉得那定北候府嫡二女年龄太小,我若叫她母亲心里难免不开心,便安慰我道:“王后娘娘不必忧心,那定北候府的女儿纵是嫁与了咱将军,却也要对王后娘娘行大礼的,再说了,娘娘虽得喊她一句母亲,可又不是常年见她。”

我觉得阿芷说的很有道理,可惜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现而今看似朝堂上风平浪静,可这风平浪静下实则暗流如潮。阿爹的野心越来越大,尤其是我怀上身孕后便有了许多动作,乾樾看似无作为,可我知道他定然也有许多打算,可这些我于庭院深深的后宫根本无能为力。

和往常一样用完晚膳我便在凤鸾殿里走走,嬷嬷说这样有助于胎儿生长。疼痛来的毫无征兆,但却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听见阿芷恐惧的大叫起来,我看见凤鸾殿里的宫婢急急的把我扶进殿内,又急急的出去传太医。身下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接着是眼前一片黑暗,思绪飘的很远很远。

梦里依旧是乾樾爽朗的笑,那时他的母妃还健在,外戚依旧是那个两朝帝师的赵家,楚王依旧是乾樾的慈父。作为楚王最爱的儿子,乾樾一直都是天之骄子,可他并不张扬跋扈,相反,他会在我受到长公主欺负时训斥她。那时他学的还是论语百家,君子为仁,而非帝王权谋,制衡之策。那时他还是深宫里受人尊重的五皇子,是既见公子,云胡不喜的实版。可后来怎样了呢?赵家谋逆,赵妃自尽而死,乾樾夜闯楚王宫与楚王发生争执,楚王大怒,那夜随侍的宫人无一不被灭口,鲜血染红了鞭策台前的汉白玉砖。乾樾从那后性情大变,他变的阴鸷,冷血起来,他不再是楚王最爱的皇子,不再是人人敬仰的贵公子。不久之后,他便被楚王赶出了王宫,另立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