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节

子小小年纪就要经受父母分离的折磨,只是担心周娜会心生龃龉,私下虐待孩子。现在看过周娜如此体贴懂事,也就放心了。

第二个细节是周娜真的怀孕了。起初李万翔也是半信半疑,以为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不会那么轻易要孩子,因为她们还有大把的如花岁月。谁会这么早生个孩子,把自己羁绊住呢?但是,当他看到周娜开始嗜睡,呕吐,脸色焦黄,不再浓妆艳抹,即便是身体不适应早孕反应,也对李万翔父子俩呵护备至。尤其是有一次,李万翔抽空带着周娜去做检查。虽然是特需门诊,但是各种繁复冗杂的手续、检查、医院独属的味道、挤挤攘攘的人流,周娜没有一丝的抱怨,哪怕是一点点的烦躁。她中分黑长直发垂肩,一身素色的黑外套,内搭一套浅色羊绒裙。整个人安静如水,动静适宜,举止有度,仿佛形成一道独特的气场。李万翔真的开始有些心疼身边这个女孩了。他不知道,周娜的内心远不如表面沉寂,好比是火山爆发前岩浆翻滚,炽热火烫的浆水即将倾盆而出。周娜其实对于怀孕这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起初,她想用假怀孕这事逼迫李万翔离婚,然后再找个借口流产了。后来,她遇到方柏阳,一时糊涂,发生过几次关系。眼下这次体检下来,说是胚胎已经有35天左右大小。周娜心里一直打鼓,七上八下,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万一真的不走运,是方柏阳的,以后怎么办?好在眼下万翔还不知道方柏阳的存在,没有起什么疑心。自己只好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只能祈求上苍可怜见周娜年轻不懂事,偶尔犯一两次错误,总要给年轻人一个悔过的机会。

第三个细节就是男人间的虚荣心和攀比心了。从前任何聚会,正式的非正式的,林秀娟都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李万翔带她出席了,两个人都是不欢而散。不是李万翔觉得带着林秀娟太丢人,在一群谈笑风生顾盼生辉星光璀璨的阔太富家小姐中,她外貌长相普通,举止畏手畏脚,穿着打扮不入流,与人交流也说不上几句,好不容易有几个年纪稍微大点的老阿姨跟她攀谈,也就是点头微笑讪讪地说些不咸不淡的言语。还有几次是因为林秀娟觉得李万翔把自己带过去就不闻不问,自己跟别人喝酒喝得开心,可她呢,独自一人郁郁寡欢不合群的样子,别人瞧不起,自己也特别心累。吵过几次,林秀娟再也不想出席这种场合,李万翔也只好作罢,但始终没有好脸色,觉得自己的老婆太给自己丢脸。

但现在,周娜带给李万翔截然不同的感受。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人群中的焦点,牵着她的小手,柔弱无骨,身材高挑,体态优雅,目光如水。走过喧嚣的人流,李万翔能感到四周人群形色各异的目光,男的艳羡无比,能有如此美人相伴;女的惊诧周娜的外貌体态,和李万翔两个人好比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还有几次参加宴会,有几个生意场上的哥们私下悄悄问李万翔,周娜是不是哪个小明星,怎么会有如此耀眼夺目的作派。带着她,李万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人特别有感觉,仿佛一下挤进上流社会行列。世界首富都会为了美女,追求所谓的爱情,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抛弃结发妻子吗?我李万翔一介普通人做到这样很够意思了,想到这,李万翔内心对于林秀娟,对于孩子仅存的一点愧疚感全都消失殆尽了。

李万翔和周娜的婚事很快提上了日程,周娜不想挺着大肚子举办婚礼,李万翔也心疼周娜怀孕,事事迁就她,于是两个人很快就商定日期,流程,邀请的嘉宾等等,至于度蜜月只能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了。

邹辉这里也颇多进展,乔翠兰给他拿出了吴德仁记账的本子,虽然破旧不堪,翻页都磨成毛边了,不少页面上还有油渍点点,甚至有些被蛀虫咬成空洞。但这些都不妨碍邹辉这个疯狂的侦探专家刨根问底,他借口光线不好,想带回去看两天,又提出要给吴晓仁随婚礼红包。乔翠兰想想人都死了,这个破本子留着没啥用,这小伙子觉得有用就给他。何况人家还要当亲戚一样走动,自家本就没什么亲人朋友,多个人关心,不是脸上也有光吗?于是爽快地答应。

邹辉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吴德仁和王子楠原来有过几面之交,起初大家都是穷光屁股的贫民市井之徒。可是后来,王子楠不知怎的借助贵人之手,平步青云,就做起了房地产生意。赶到了世纪之初,全国上下大兴土木,土地价格低迷。王子楠是个胆大心黑之辈,从银行贷款炒地皮,开发楼盘,借着改革开放的大好春风,他居然赚了个钵满盘满,一晃几年,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财大气粗的开发商了。

吴德仁几年前走投无路时,被几个混混兄弟带着介绍给王子楠,希望念在旧日交情份上,给自己一碗饭吃。王子楠虽然是个粗蛮出身,却精明过人,早看出吴德仁他根本不是干的正经活,于是给他一份来钱快又不用帽子的工作——充当大老板手下的打手。

吴德仁就专门给老板出去摆平不好惹的家伙:下面不听话的家伙,还有胆敢跟王子楠抢地盘的其他开发商,或者对他不利的各类人等。什么招数都有,半路捅刀子,给人家寄龌蹉腌臜东西的,寄恐吓信给家属的,再不行的,就套个麻袋打一顿,果然老实清净多了。

吴德仁为王子楠摆平了不少事,就有些居功自傲,口头上总是两句话“我跟王总是兄弟”,“王总的事都是我搞定的”,翻来覆去。不知道内情的人总觉得吴德仁肯定是个公司元老,结果被王子楠抛弃了。久而久之王子楠也日渐不满,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小人窥视了太多秘密。于是,就给他一笔钱,让吴德仁带队做个装修公司。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互不往来,井水不犯河水。

吴德仁安分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觉得王子楠给的不够多,尤其是装修生意不好做,劳神费力来钱慢。想想自己带了一帮人帮他搞定多少人和事,连命都豁出去了,如今给了区区二十万就打发我。真是打发叫花子呀!吴德仁就时不时到王子楠办公室坐坐,聊聊,也不多说,就是翘着二郎腿吃茶。

邹辉看到笔记本上记载了两年前10月20日,吴德仁带领装修队进驻市郊一处精装修楼盘开始施工。这个楼盘是王子楠公司开发的,而楼盘营销正是李万翔的高梓公司操作的。

再往后,邹辉看到的就是一系列奇怪的数字,前面的好像是日期,后面的则是金额。次数不多,五次,距离吴德仁从电梯厢坠楼身亡的日子很近。邹辉想知道这五列数据到底跟谁有关,说明什么?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期间,他一次也没见过林秀娟。虽然很多次邹辉闭上眼,就能想起那个在逆光中抿嘴微笑的女人,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似曾相识,却又总是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你还好吗?”邹辉轻声地说,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回荡,他有些怅然。

林秀娟并不好。一个月,投简历,跑招聘会,加上朋友介绍了两个机会。她基本上每天都在投简历,忙得不亦乐乎,却没有一个公司给她伸出橄榄枝。

一次,林秀娟在网上看到一家房产销售公司招聘文案,她立马投送简历,过几天真接到人事电话,通知明天上午九点面试。

林秀娟一看地址,公司名,开心极了!再查公司背景,哦哈,行业内前三,薪水绝对让人心动!最后看招聘职位,林秀娟高涨的情绪很快就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年龄35岁以下,中文本科或相关学科,同行业三年以上经验。

林秀娟心情一下低落,但转而安慰自己:既然人家打电话来通知我面试,说不定我有过人之处,公司想看看真人,会破格录用呢!

想着,她立刻行动起来,把自己所有发表的大大小小作品数十篇复印件,简历和相关证件放放好。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多少年没有工作过,刚毕业时,只是在一家报社实习半年,实习期满以后,当编外记者,跑了四年腿,再以后就是帮万翔创业之初写过几篇广告纸。三十六岁的林秀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面试经历,更别说工作经验了。如今一把年纪还要去求职,也不知明天人事和别的面试官会问什么。林秀娟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熬不住了,天快亮时迷迷糊糊睡着了三个小时。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八点了,从住所去市中心,平常时坐地铁大约四十分钟。可眼下是早高峰,林秀娟一下子心慌起来,连忙刷牙洗脸,早饭也顾不上,拿了一杯酸奶就冲出门。

地铁里人山人海,林秀娟被挤的狼狈不堪,大冬天里背上反倒出了一身冷汗,加上各种气味各色人等拼命往车厢钻,林秀娟连个扶手的地方都没有,被列车带的东倒西歪。

好不容易挤下了车,林秀娟还得查写字楼的方位。虽然地图上标识只有三百米,可这三百米要想顺利走到,比登天还难。林秀娟踩着高跟鞋,穿着包裙,外批大衣,随着人潮艰难往前走,一路无语,茫然失措。突然就有些疲惫,但林秀娟很快告诉自己:千万别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到了公司,九点已经过了。前台小姑娘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林女士,我们的面试时间都是卡好的,每位十五分钟。你迟到了五分钟,后面的人都要等。再说,我们人事经理和策划部经理都在会议室等你呢!

林秀娟连忙点头哈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是早高峰,堵车……

堵车?谁都堵!堵车就要早点出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在一边填写表格,一边解释的林秀娟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却见一位上衣肉粉色真丝衬衫,下装黑色包裙的四十岁女性神情严肃地打断她的话。

“这是我们人事经理!”前台小声说,林秀娟一时愣住了,正在填表的笔也掉下来。人事经理上下打量了林秀娟一眼,“表格带进来,边面试边填!”声音低沉却有力。林秀娟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纸张,夹在腋下,缩手缩脚地随着人事经理走进会议室。

三十二、 春光日生暖,流光照远山

林秀娟刚刚坐到对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对面一个娇滴滴嗲声嗲气的女声传过来:“先自我介绍一下自己。”

林秀娟连忙深呼吸一下,抬起头,用一种标签似的笑容直视对方,——这都是在网站上,手机上现学现卖,在家练习了两天,脸颊的肌肉都笑酸了,也不知是笑还是哭。但林秀娟想,总比哭丧着脸好看,所以一直紧绷着笑脸,看着对方。

“好的,您好!我叫林秀娟,今年36岁……”

“等等,你都36岁了?”

林秀娟想点头也不想点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继续听对方开炮,“你知道我们公司这个职位招聘的年龄区间吗?”

看到林秀娟呆若木鸡,对方越发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转而面向刚才的人事经理:“盛经理,当初我招人的时候,跟人事部明确说好了,这个岗位的年龄段必须在25-35岁之间的!”

林秀娟这才明白,刚才那个神情严肃四十岁左右的女性是人事经理,姓盛,这个跟自己说话的年轻女子是策划部经理。只见她一身华服,全身blingbling的让人闪瞎了眼,声音嗲,皮肤白,模样俏,乍一看,确实是个美人。只不过听她说话,却让人胆战心惊。

林秀娟听见盛经理微微一笑,说:“Lisa,别急啊!是的,我们发出去的招聘广告上面明确写的是35岁以下。但是昨天前天面试了两批人,我汇报总经理以后,感觉还不是很满意,所以特意申请了年龄稍微放宽一点,控制在一岁以内。”

被唤作Lisa的策划部经理,毕竟年轻点,听的盛经理这么款款道来,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半秒钟醒悟过来,嘴角微微一撇,很快转过来,继续对林秀娟:“那么你继续介绍自己吧!”

经过对面两个人这么一折腾,林秀娟本来不紧张的内心,突然“咚咚”跳个不停,介绍自己时手心都出汗了,拼命地吞咽口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她心里发虚,自己年龄大了,又没有工作经验,外貌没有优势,发表作品都是学生时代的小豆腐块,根本拿不出手。再加上对面两个女人咄咄逼人的阵势,本就处于弱势的林秀娟,更是影响自己发挥,之前准备的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2005年毕业于东海大学中文系,曾经在校报任编辑,发表作品二十一篇,2005年至2008年在《东海杂志》任记者,发表文字十万左右。2008年至今,至今,无业。”

“你在杂志社任记者?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Lisa问。

“因为,呃,当时我刚刚怀孕,身体不适,正好家里人希望我好好备胎,于是就辞职了。”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突然想到出来上班?”盛经理也开口问。

“呃,因为我,因为,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想出来工作,希望你们能给我这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林秀娟抬起头,鼓起勇气,看着对面两个人。

突然,Lisa似笑非笑地用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你怎么这么紧张?”看也不看旁边坐着的人事经理,继续说,“今天来的人一个比一个紧张,人事怎么搞得,也不提前筛选一轮?”一脸不悦地打开随身听,林秀娟听得一曲空灵之音在小小的会客室荡漾开来,紧握的手和洇湿的掌,悄悄地松开来。

自己的确是有点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紧张。正想着,Lisa又开口问:“你觉得你紧张有用吗?下次你去见客户,还能说得出什么话?”

林秀娟正想表白一番,想说自己如果正式上班了,适应了工作节奏,就会好很多之类的话,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人事经理开口了:“好的,今天我们初次见面了解了你的背景,你可以先回去等消息。如果有进一步的复试通知,我们会电话联系你的。’

林秀娟半张着嘴,嗫嚅着想说什么,还没想好,就听见盛经理踩着高跟鞋,走出门去,招呼下一个应聘者。

Lisa似乎更加不悦了,将手中的文件重重地拍落在桌上,“哼,我还没问完,她倒替我做主,结束了?!”

说完,也不管马上有人来面试,Lisa问林秀娟:“你对我和盛经理两个人各有什么印象?你认为我和她的区别是什么?”

此时,林秀娟没那么紧张了,脱口而出,“盛经理比您年长,更像个温厚长者。而您是年轻活泼型,相比之下,更加锐利。”

听到这,Lisa像是受到触动,忍不住抬起头,朝林秀娟微笑。

下一个面试者已经进来,林秀娟只得告辞。走在市中心的闹市区,鳞次栉比,摩天高楼,灯红酒绿,正值魔都最冷的深冬季节,迎面吹来浦江之滨的瑟瑟寒风,让林秀娟由不得精神一振。

这时候,上班高峰期已经过了。街面上除了三三两两行色匆匆的年长者,林秀娟看见不少开着车招摇而过的年轻人,或者端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啜饮咖啡,悠闲自在,还有在百货公司尽情购物的富家太太们。

林秀娟逆着风,裹紧围巾,忽然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腿部袭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早上为了面试穿了裙子和裤袜。这会在户外,明显感到寒意。

越是寒冷,越是清醒。

她一迟疑,就停下了脚步。坐在街心花园冰冷的石凳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空洞而无神。

不知什么时候,有泪从眼角悄悄滑落,继而,林秀娟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进衣服围巾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偶尔有人经过,远远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中年女人神情古怪,落寞素远,为什么呆坐在那里,似有泪光又不见大动静。世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林秀娟久不出声,既不放声大骂,也不寻死觅活,更不披头散发,所以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没人关注,——她的苦与痛,情与殇。

林秀娟哭完了,用力把残留的泪水揩拭干净。用围巾包裹好自己的脸和脖子,逆风而行,心中涌动一个响亮的声音:林秀娟,从今天起,就算全世界都不接纳你,你都不能哭,你要笑,笑着活下去!

第二天,林秀娟正在整理简历,准备继续狂轰乱炸投放简历。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昨天面试的同家房产策划公司,通知她去参加复试。

林秀娟没抱太多希望,穿了一条牛仔裤,运动鞋,扎起马尾辫,面色从容地去了。

这一次,先让她写一篇关于魔都的文章。散文也好,诗歌也行,小说也接受,1000字以内。

林秀娟提起笔,一时间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写起。她从16楼的大玻璃幕墙看出去,正是浦江蜿蜒流淌的虬形弯折处,两岸的高楼,小如蚂蚁的车辆人流,灰蓝色的天空,映衬着这城市的天际线,低调得让人忘怀,可是背后的盛世美景,要留待一双慧眼去穿透。

林秀娟终于开始写了,她写着写着,忘记了时间、地点、人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处境、情怀。她从自己初踏入魔都土地的第一刻开始写起,想起自己和万翔一起租个小房,一起做饭,一起上班,一起欢乐一起哭泣,后来她退出了,还在踩单车,万翔却已经登上直升飞机,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飞越高,自己拼命喊叫,也叫不回对方。

她写着,想起了《沉香屑》,想起了《长恨歌》,想起了刚到上海时,有天夜里,万翔加班,她独自一个人在一家路边书店里看书,昏黄的灯光下,耳畔传来肯尼金的萨克斯曲《回家》,心中不禁潸然泪下。然而她越写,脸上越发着光,眼睛越发炯炯有神。

林秀娟在会议桌前写的时候,忘记了辰光,忘记了四周,直到有个人走进来,低低地在她身旁站定,看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差不多了,该交了。”

林秀娟正好写到结尾,猛地一惊,回头看对方。只见一个穿着看似普通,实际华贵大方,神情悠闲淡定,面貌英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士,正在右后方,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歉意,浅然一笑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写好了。”

说着很自然地,把自己写的文稿递给对方。她想,这也许是另一位面试官,该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之类。

有三秒钟,对方一愣,没有伸手,但很快就微笑着接过来,“好,我会拜读!”

林秀娟不禁浮出一丝苦笑,心里想:这些搞市场营销的人士可真会夸死人不偿命!说不定转个背就当废纸扔进了纸篓,当面还要夸奖。让人误以为自己会有希望,实际上却是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里,林秀娟莞尔一笑,反正也没有抱任何希望,于是神态自若地告诉对方:“用不着拜读,只要不是看都不看,就扔到垃圾桶里就行!”

对面的男士猛听此言,也笑了。握住文稿的右手朝上一扬,“看来这文章我非看不可了!”

林秀娟也被逗笑了,两个人微笑着点头道别,走出门去,看见人事部经理和Lisa(后来,林秀娟得知她就是新晋的策划部经理)站在那里,神情怪异地瞅着自己。

林秀娟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或者衣服穿错了,要不就是脸上被水笔涂脏了?但是看对方两人很快又把眼光移走,似乎又不是自己的问题。

她早就抱定主意,去留无意,坦荡磊落地昂起头,微笑着,点点头,从人群中走过。

三十三、 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

邹辉去过吴德仁家里第二天,又去了一趟“在水一方”售楼处。今天不是双休日,售楼处里有点静谧。也许是前两天吴德仁失足跌落电梯空厢的事故导致人流减少,邹辉一身便装走进售楼处,他带着墨镜,板寸头也弄得高高翘起,操一口地道本地闲话,活脱脱一个暴发户土豪形象。谁也想不到前天来过调查的警察又会来,而且是这种形象。

所以没人怀疑他。

很快,一位售楼人员接待了邹辉。邹辉点名要看A座501。售楼小董颇有些为难地说:“先生,这个楼盘目前不对外销售。”

“不对外,为什么?”

“因为,我们施工还没有完成……”

“施工没有完成?!不可能吧。骗啥宁啊!(骗谁啊!)没完成,你们开发商允许销售方把楼号写上楼盘文书?没完成,怎么同一单元的其他楼盘都可以看,就这套不能看?侬则赣度,欺负宁啊(你这个家伙,欺负人啊。)”

对方支支吾吾说了一大堆好话,就是不让邹辉去看。

邹辉看对方怎么都不松口,只好来硬招。

他拿起手机,一顿拨号,还嘟囔着:“行,你不让我去,我就把你们公司的名声搞臭。我让朋友过来拍照,发到网上,说你们虚假销售,看谁还敢买你们的房子!”

“哎哎,大哥,侬帮帮忙!我们是真的不能卖这套房子,因为这是套凶宅!”

“凶宅?”邹辉假装墨镜下滑一寸,露出一丝惊讶。

“对的!”销售小董以为此话一出,对方就被吓回去了,于是更加起劲,“是呀!前天一位客户来看房,一不小心摔倒楼下,死掉了。现在那套房子及外围都被封起来了,谁还敢去买它?”

“好好地看房,怎么会摔死呢?”

“哎呀,大哥,你有所不知,”小董也就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一看对方颇有兴趣,他想自己说得越玄乎,对方就会趁早打退堂鼓,于是,七分油八分醋地继续绘声绘色讲来。

两人边走边说,最后干脆停在小区中心花园的树荫下,今日略略出了些太阳,阳光洒在邹辉身上,他身穿一件黑色皮夹克,脚踩马丁靴,戴副墨镜,双手插袋,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小董越发讲得起劲了。

“前天,我们有个客户一大早就来看房,我们还没上班呢,就跑来看房。结果呢,早上八点光线又暗,楼道里正好停电,这个客户呢,自己跑出去看楼道的情况。没想到呢,一不小心从电梯的空厢里跌倒一楼,死了。”

说着,小董一脸无辜地看着邹辉,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你们早上几点上班?”

“九点啊。”

“那这个客户怎么会八点之前就来看房呢?”

“没办法,谁让人家搞得定老板呢?”

“哦,他是什么背景,这么牛?你看我能搞定你们老板吗,让他给我打个七折。”

“哎哎,哥你又开玩笑呢,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搞得定老板,还打七折?开发商来了也没这个面子啊,谁愿意做亏本生意啊?”

小董继续道,“这个客户呢,之前是开发商介绍过来,替我们公司做装修的。他做过两次样板房,还有一个楼盘是精装修房,也是他公司做的。但是呢,也不知为什么,”小董边说边摇头,“这一年来,这家伙越来越嚣张,来了公司直接就闯到李总办公室。李总不在的话,就翘着二郎腿昂劲(硬要)坐在沙发上等伊(他)。那末李总也没办法呀,对他真的是客气来,有求必应。”

看见邹辉也被自己的讲述吸引了,小董越发起劲了:“这老头子来了,是我们小芳姐带去看房的,李总指定给他看A座501。这套房子,啧啧,不得了,正中心景观房。李总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把房子卖给这个老头子。哎,福薄之人就是享不了这个福呀!去看房嘛就看房呗,不晓得伊哪根筋搭错了,一定要去看电梯装在哪边。正好小芳姐接了个电话,个么伊一噶头(那么他一个人)走出去,光线又暗,他没注意到电梯轿厢是空的,一脚头掼勿去(一跤摔下去),当场摔死,作孽啊!”

邹辉听着听着,不禁有些入迷了,看来这销售真是一张好嘴。很快醒过来,立马接上:

“阿弟,侬讲得真好!不过你今天算是碰到我了,我是有名的胆子大,最喜欢这种地方。你就悄悄地带我去看看,说不定我就把这套房子给买下了!”

小董心里暗暗叫苦,耐不住邹辉软磨硬泡,只好答应带他去这个单元其他套房看,至于邹辉有没有去501看,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

A座是小区中心位置的一幢楼房,一梯两户,一共十楼,每户人家有一个专门的通道直达电梯间。小董带着邹辉走进A座门洞,只觉得阴风阵阵,耳边似有人哭泣的声音,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连忙说:“哥,咱们别去了。行吗?”

“没事,我自己走楼梯上去看看。”

“啊?哦!那么,当心点。我在下面等你。”小董乐得溜出去,在草地上晒晒太阳。

邹辉顺着楼梯往上边走边观察,楼道里毛坯房的水泥墙面散发出一股别样的刺鼻味道。邹辉看见每个楼层里都有一盏声控灯,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忽明忽暗。

他忽然听到一阵尖利的呼喊声长啸而过,在空无一人的楼房里飘荡,似有若无,虚无缥缈,这声音一下让人回忆起前天早晨吴德仁从空空的电梯轿厢里一脚踏空,直直落入水泥地面,浑身血污的惨样。

任凭邹辉胆大包天,也由不得一身鸡皮疙瘩。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五楼到了。邹辉注意到,一到四楼的灯全是好的,五楼的灯却不亮。

站在消防通道门口,邹辉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拉开门。

奇怪,明明外面是阳关灿烂,来到这一梯两户的空间,却不由得让人觉得眼前发暗。不是黑黢黢的暗,而是空气中涌动着的一股暗流。邹辉毕竟是侦查人员出身,睁大眼,一会就适应了这个环境。毛坯房都是水泥的灰白色,没有灯光,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走路都要靠小心摸索。

邹辉第一反应就是,如果稍微迟钝或者粗心一点的人,很容易在这里发生意外。于是他加倍小心,先进到501房去一探究竟。

这是一套一百平米左右的三房。进门是一个玄关,然后是一个超级无敌宽大的弧形会客厅,南面是两扇落地窗,窗外的风景尽收眼底一览无遗。客厅对面是开放式厨房加餐厅。走过客厅就是三个房间,两个洗手间。

整个房子静谧无声,看着一个个敞开的门洞,仿佛一个个怪物的血盆大口,要把自己吞进去。地面还有一些起伏不平,邹辉提脚像只猫一样,柔软地敏捷地在各个区域转换来回两趟,慢慢松了一口气,看上去一切正常。

该去看看电梯间了。

501的电梯间需要走一段通道才能到达,而且有一扇门阻隔,也就是说当天吴德仁必须打开这扇门,才能走到电梯入口。

邹辉从501大门出来,左手就是通往电梯间的通道,漆黑一团,他好不容易摸索着走到电梯入口的门前。伸手一推,居然纹丝不动!

他心头一紧,门是锁上的。到底是一直就是上锁的,还是后来加锁的呢?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微型小手电,打开照亮了门锁处,看得出锁孔处与门的颜色一致,没有新开孔的痕迹,可见不是后来新装上的,而是本来就上锁的。

邹辉心里一激灵,也就是说开发商和销售商都知道这个单元的电梯并没有安装,所以特意把通往电梯的门上锁了。可是为什么,前天早上,吴德仁能够轻易地走到电梯轿厢呢?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就是那天门没有上锁,另一个就是当天有人替吴德仁打开了这扇门。

邹辉推了推门,发现锁很牢固,轻易是打不开的。无奈他只有使出自己的绝招了:巧用工具,把锁拧开。等会回来,再恢复原样,神不知鬼不觉。

三十四、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周娜最近可谓春风得意,顺风顺水。李万翔虽然离婚时非常勉强,可是真正跟她结婚,却又显得格外畅快。

得知周娜怀孕,李万翔简直把她当做掌心宝。立刻定制了最时尚的婚纱,预订了最昂贵的酒店,邀请了自己最铁的朋友,痛快地办了一场高朋满座档次极高的婚礼;婚后更是把周娜当成大熊猫,出门派车接送,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