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追出去,就知道他去了哪里。哪怕就学古人一样,“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自己就不用那样煞费苦心地找到周娜,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最后还自取其辱。
李万翔既不在自己家里,又没去周娜那里,去办公室应该也不是那种张皇失措狼狈不堪的样子,那么他会去那里呢?
林秀娟冲出家门去找周娜时,李万翔就坐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茶餐厅玻璃窗边的一个卡座里。选择这个位置是因为他可以轻易地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人,而进进出出的人却不能第一眼看到他,他的座位前正好有个一人高的大花瓶,里面的插花香飘四溢,一般人最多往这边瞄一眼,绝看不到卡座里坐着人。
李万翔接到一个电话就赶到这里,当时他正惬意地躺在床头的靠垫上。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他腻烦地拿起电话,嘴里还咕哝着,“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人打电话来?”屏幕上有个人头闪烁,来电显示是他的司机——徐林生来电话,“奇怪,他会有什么事?”
“喂,徐师傅,”李万翔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接起电话,意在含蓄地告诉徐林生,这会打电话来打搅他休息了。
“李总,”电话里徐林生的声音与平时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绝然迥异,急促中带着慌乱,“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出来一下?”
看来李万翔有没有时间都得出来了,“啥事体?”李万翔语气有些不耐,但更多的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
“今天查案的一个警察,是我二十年前的一个战友。他说案情有重大发现,想跟我们当面谈谈。”
李万翔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徐林生后面说什么他也没太听清楚。唯一令他没想到的是,警察会进展如此之快。“到哪里见面?”
“我现在和他一起过来找你,我们就在你家附近的茶座见面吧!”
李万翔现在就斜靠在座位上,点了一杯铁观音,慢慢地似饮非饮,这种等待是痛苦的,你不知来者何人,也不知他将带来何种消息。他把眼光投向窗外,冬日的夜色中行人匆匆,都急着赶回自己的家。天空中好像飘起了小雪,蓝黑天幕中隐隐若现一颗颗洁白的雪花,随风轻扬。
李万翔的思绪随着这雪花飘扬起来,遥遥想起两年前那个早春时节,李万翔坐在餐厅里等待周娜和她的朋友到来时的那种感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甚至找服务员要来了一张纸,一支笔,默写下了一首词: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也许就是这“不记来时路”真的让他忘了自己曾走的路和该走的路。春花烂漫,烟水茫茫,那时窗外桃花乱落如红雨,等待的伊人更比桃花艳。酒未饮,人先醉。
李万翔甚至希望这种等待更长一些,待到伊人出现时,那种情感可以酝酿得更浓厚些。但周娜还是出现了,那样袅袅婷婷地,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好像走到李万翔的心里面,踩着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处。李万翔抬头正好看见周娜望向他的座位这边,两人眼神相碰撞,李万翔的心中莫名荡起一阵涟漪,不禁有些慌乱,连忙移开视线。尽管外表依然沉默冷酷,他的内心却仿佛回到二十年前,初见恋人时候的甜蜜感。
正在回忆间,两个人影立在面前,“李总”一声轻轻的呼喊一下把李万翔拉回现实中。他抬头,望向来人,高高瘦瘦衣着普通,眼睛永远低沉向下的是他的司机——徐林生。旁边一位矮矮胖胖,眼神左顾右盼,透着几分精明含着些许世俗的贪婪,这人就是徐林生电话里谈及的战友——朱甘强,也是今天下午刚刚见过面的警官。
李万翔没有站起来,只是伸出右手,欲要握手。朱甘强见状笑起来,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声音,与他的身材相去甚远。笑完,他扭头看着徐林生,说:“老徐,你们李总架子可够大的。见了我都不站起来的。啊?呵哈哈。”
李万翔隐隐有些不快,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这种情绪,连忙站起来,略略躬下身,笑容满面地伸出双手,一边说:“您别见怪,我刚刚出来得匆忙,不小心崴了脚,所以站起来慢了些。见谅见谅。”
朱甘强这才蜻蜓点水般握了握李万翔的手,顺便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嗓子里不时发出“坑哼哼”的声音,仿佛有口痰一直堵在喉咙口出不来,旁人听了也难受的紧。
李万翔正欲问对方需要喝点什么,朱甘强开口了:
“李总,知道我今天为啥叫林生把你约出来吗?”
李万翔微微笑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盯着对方眼睛,好像一支箭要刺向对方心里。
朱甘强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连忙移开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桌上的一块水渍,有些强迫症地想用手去擦掉。徐林生见了,连忙递上一块面巾纸,朱甘强抢过去,把水迹擦了又擦,趁这档口,他低着头说道:“我们查这个案子,发现几个疑点,想跟李总商榷一下。”
李万翔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边点头:“愿闻其详。”,边示意服务员上些茶水。
朱甘强终于抬起头,看着对面这个男人。“第一,……”他基本上把邹辉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记忆力惊人是他的一个强项。眼看着李万翔脸上的笑容好似被窗外的雪冻住一般,朱甘强心内的勇气一点点鼓起来,起初有些结结巴巴,越说到后来越流畅,语速也快起来,差不多一口气说完,根本不容李万翔插嘴。
李万翔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右脚翘在左脚上都有发麻,但现在身体的感受已经不重要,因为此刻他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地思考:这个姓朱的言行很奇怪,一个人有这么些缜密的发现,本身应该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眼神游离,举止琐细的人呢?而且,一个警察,居然把查案中发现的问题一股脑儿都亮给当事人看,岂非大忌?朱甘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
正想着,耳边传来徐林生的声音:“强哥,这件事都要拜托侬了。侬看哪能帮我们搞定呢?”
李万翔把眼光投向朱甘强,对方也正对视他,眼底浮出隐隐的笑意,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茶杯圆弧形的手柄,轻轻地上下抚摩着,光洁如玉的质地手感一定特别好。他们的座位上只点着一盏台灯,玫红色的灯罩低低地笼在微黄的灯泡上,窗外,雪越下越大,从晶莹的小颗粒到鹅毛似的雪花,漫天飞舞。仅隔着一层玻璃,室内却温暖如春。一时间,三个人陷入了一阵默契的沉寂。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李万翔心想,他把双手交叉抱起放在胸前,往后靠去,这个时候谁会先开口呢?
徐林生几次欲张口,但看到两个人之间这个阵势,又默默地退回去了。静了五分钟吧,朱甘强忍不住了,他用右手弹了弹桌面,“李总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吧。”
“嗯,”李万翔点点头,“强哥,你和林生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今天你能来,我就知道你有诚意。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只要能解决这件事,什么都好说。”
“哈哈,李总果然是爽气人,好,我喜欢!”朱甘强话到嘴边又停下来,右手又开始抚摸着茶杯杯体上凸起的浮雕,一朵洁白的山茶花正静静地怒放,他微笑着望向李万翔。
从李万翔这个方向看去,朱甘强张开的五指,在光影下转动,活像张开大口的怪兽,要吞噬掉自己。他突然间揪心得疼痛起来,他分明看到一个场景:一只昆虫拼命想挣脱一张蜘蛛网,用尽浑身解数,自恃聪明地找了各种出路。明明这一次要逃掉了,可偏偏会有另一只也许更贪婪的蜘蛛,它的网更加深不见底,更加粘稠,更加让它无法摆脱……
徐林生看见李万翔的脸色不太对,连忙插话:“强哥,你我兄弟一场,肯帮我们李老板是最够义气的。但李总对我不薄,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给兄弟我一个面子?”
“什么?!”朱甘强的左眉都挑起来了,“堂堂高翔公司的李老板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说罢,脸转向李万翔,微微笑着说:“李总,你放心,第一我不是拿钱不办事的人。这件事,我会给你处理得干干净净,保证不留后患。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处理这个案子,我也得打点别人。第二,”朱甘强笑得更甜了,就像一只夜里独自觅食的猫,一旦发现猎物,就绝不松口,“我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只这一次,希望下次我们不会再见面。”
李万翔心里说了无数个“□□妈”,但是还得微笑点头,徐林生忍不住了,几欲站起来,被李万翔眼睛瞪了回去。无奈,徐林生只好打断朱甘强的话:“强哥,你这可不够兄弟。来的路上,你怎么说的?再说这事跟我们李总根本没关系,他只是替人背黑锅,你这么狮子大开口,可不行。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最近现金急缺……”
“现金急缺?‘在水一方’都是你们李总开发的,十几个亿应该不在话下,还缺现金?骗谁呢?再说,这事跟李总有没有关系,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我替你们搞定这事也是有风险的。要不,这事就让它曝光,你同意,李总也不会同意啊?是不是,李总?”
徐林生还想说什么,李万翔示意他闭嘴。等朱甘强说完,李万翔把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下,喝了一口茶,说:“好,我们一言为定。朱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自己说过的话肯定会兑现。我想听听看您准备怎么操作这件事?”
“嘿嘿,怎么操作你就不要管了,总之,事情肯定办得妥,而且,永无后患。”后面这四个字,配着雪夜里的灯影,耳边似有若无的音乐,还有朱甘强说这话时的语气,一切显得那么鬼魅可怖。但李万翔管不了那么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上午的案子平息,其他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万翔目送徐林生和朱甘强上了停在茶餐厅门口的宝马车,挥手再见,又在门口屋檐下静静地立了一会,看着漫天飘舞的雪花,任凭冰冷的雪花片落在自己的额前,肩上,大衣下摆上,等到自己身上都是白茫茫一片了,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希望这一次真的永无后患。就如这雪花,将一切肮脏和黑暗掩埋,明早起来,一切都是那么雪白崭新,光亮四射的新开始。
过了不知多久,李万翔开始慢慢地走回家,路灯将他踽踽独行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雪花融化的水渗到他的鞋袜里,冰冷难耐。于是他加快步伐,想早点到家换上干净的鞋袜,整齐舒适的睡衣,躺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静静地,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用想。那种快乐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远远看见家里的楼道间了,李万翔心里一阵轻松,大步向前,不经意间瞥到楼道门口蜷缩着一团黑影,不知是人是狗。平时胆大的李万翔也吓了一跳,厉声喝道:“谁?”
只见那黑影慢慢,慢慢伸展开,站了起来,李万翔的眼睛这时也适应了黑暗,渐渐辨出黑影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只看见上身穿着一件皮草,下面还穿着裙子。正在诧异间,对方开口了:“万翔,万翔,”后面一声呼喊让人几近崩溃,饱含了焦灼、寒冷、痛苦等诸多情绪。
李万翔一下知道对方是谁了,——林秀娟,她怎么会在这,还这副打扮?正发愣着,林秀娟一把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哭喊着:“你到哪里去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话时,抱着他的双臂又加把劲,“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生怕你……”话到此,林秀娟哽咽地说不话来。
李万翔突然回到刚才的记忆中,自己两个小时前摔门而去,她就在这夜里的雪花飞扬中,静静地等,穿得这样单薄,可她等的人还不知在哪里,——世上有个如此痴心对自己的人,唯一的一个,也只有她林秀娟了。夜色挡住了李万翔所有的表情和言语,他只回报对方以最有力的拥抱,静静的,任身边雪花飞舞。
十、只道东风,却是无言胜有情
周娜和方柏阳的谈话一直持续了很久,方柏阳也不知道具体说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听,周娜讲。
自林秀娟走后,两个人就依偎在沙发上,周娜只穿了一条短裙,于是她把自己的腿蜷在沙发靠垫里,方柏阳又给她拿了一条毛毯搭在腿上。空调开到最高温,两个人也不觉得冷,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只知道沉浸在周娜的故事里,不知今夕何夕。
周娜从她初识李万翔开始,如何像两个初谈恋爱的情人一样,发短信,上QQ,刷微信,约会,吃饭,旅游,最后和任何一对恋爱中的青年男女一样,爱火炽热,奋不顾身,情到浓时不由己。中间还穿插了周娜智胜安迪等不怀好意的外来入侵者,李万翔勇斗家人和朋友的意外插曲,倒更显得他们的爱情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精彩迭出。
及至讲到两个人同居,以及昨天周娜约李万翔过来谈判,今天林秀娟闯进门来,周娜的语速渐渐慢下来,不时停顿着,好像心有丘壑,欲言又止。
听周娜讲着,方柏阳觉得浑身燥热,忍不住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雪花飞舞,再回过头看周娜,忽有一种“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感觉。
他又走到周娜身旁坐下,不到半分钟又站起来,倒了一杯水喝,周娜见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莺啼燕语般地“咯咯”笑起来,伸出右手拉方柏阳坐下。方柏阳忍不住说:“娜娜,行啊你,过去两年你过得是风生水起,有滋有味。可把我苦死了,到处找你都不见,要不是今天碰到你的这帮朋友,我怎么找得到你?”
“呵呵,你这不是找到我了吗?而且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说明上天注定要让我们俩再续前缘,大干一场。”周娜偏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方柏阳,厚嘟嘟的嘴唇迷人又性感,——是她惯常清纯无辜的样子。
“大干一场?你准备怎么做?”
“李万翔玩够了我,就想把我一脚踹开。昨天我只是考验考验他,他就一百个不愿意,拼命要我去医院复查。他肯定想着,去了医院顺便就让我做掉,没想到我坚决不同意。今天又让他老婆来羞辱我,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就范。哼,他想得挺美,我可不会让他如意。”
“你怎么知道是李万翔让他老婆过来的?”
“我跟李万翔这么久了,李万翔他老婆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个人,更别提知道我住在哪里。怎么会这么巧,我刚跟李万翔摊牌说我怀孕了,他老婆就冲上门来?不是他李万翔告诉地址,还会有谁?”
顿了一会,周娜又开口了,“所以,事到如今,我们再不主动出击,别人就会把我们给灭了。”周娜有意无意地把“我们”挂在嘴上,让方柏阳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已经把他和周娜束缚在一起,现在想跑也跑不掉了。
“那你准备怎么出击?”
“柏阳,你觉得,凭我的资质,比林秀娟如何?”
“当然是你出色啰,林秀娟不就是一个浑身肥肉的失业中年妇女吗,你是谁?你是堂堂浦南大学的高才生,舞蹈女神,上过电视,参加过全运会开幕式,她和你比,一个仙女,一个大妈……”
方柏阳还要继续说下去,被周娜银铃般“咯咯”的笑声给打断了,“得了得了,咱们俩别再互相吹捧了,赶紧说正事。”
“洗耳恭听。”
“我一直就不服气,凭什么她林秀娟能住大房子,开好车,老公挣钱都给她。而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学历有学历,要才情有才情,却要偷偷摸摸地住在这套房子里,见不得人。平时还得看李万翔的脸色,最重要的是,”周娜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套房子还不是我的名下。”
“什么?你跟李万翔两年了,他什么都没给你吗?”
“除了那辆破车,首饰,衣服,这些小玩意,李万翔什么都没给我。”说到此处,周娜明显情绪激动起来,“李万翔啊李万翔,你自以为算盘拨得精明,可哪里知道,我周娜也不是吃素的。”此时,那张秀美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颇为狰狞,方柏阳看了,心里忍不住一激灵。
周娜好像看透方柏阳的心思,赶紧换了一副面孔,笑得如春风中的桃花般妖艳,双手放在对方肩上,含情脉脉地看着方柏阳,半晌不语,看得方柏阳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周娜借他低头之机,迎上去,用自己最柔美的嗓音缓缓道来:
“柏阳,你知道吗?这两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当初要不是因为我母亲病重,家里等着用钱,我才不会和李万翔好的。尽管我和他在一起,但是,在我心里,真正爱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
周娜仿佛有一种魔力,浑身散发出火热悠长让人欲罢不能的气场,不知不觉间方柏阳全然被周娜俘获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愿意为周娜赴汤蹈火,付出生命在所不惜。他搂着那么个娇美的人儿,忍不住眼眶浮出点点泪花: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设想的场面吗?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是啊,要是两个人能长相厮守,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两个人都是穷光蛋。走出这个房间,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
“我知道,娜娜,我知道,你最爱的人从来都是我。要不是我太穷,你也不会因为钱跟别人。可是,现在,你跟着我,会受苦的。你,你能受得了吗?”
周娜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方柏阳的眼睛,对方的眼眸清澈见底,自己的影子清晰可见,周娜想:“真是个孩子。”她说,“傻子,我们会有钱的,马上。”
“娜娜,你不是拿我开玩笑吧?马上就会有钱,我们?”
周娜点点头,嘴角又浮出刚才那股狠劲,与平时判若两人。“柏阳,你觉得这两年我跟着李万翔,值得吗?”
“值得?当然不值了!我说娜娜你呀,不仅不值,而且亏大了……”
“柏阳,我现在要把我失去的一切夺回来,需要你的帮助。你肯吗?”
方柏阳略有迟疑,周娜马上梨花带雨般地扑倒在他怀中,“柏阳,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帮我?要是没人帮我,李万翔和他老婆岂不是更容易就致我于死地?”
“好好,娜娜,你别哭,把你的计划说说看。”
“你要帮我和李万翔结婚,然后,我会和他离婚。但是,我会分得他的财产,不是全部,至少也是一半。到时候,我们俩就拿着这钱远走高飞。”周娜说着,用力搂紧方柏阳厚实的胸膛,把自己的脸贴在对方“砰砰”直跳的心脏上,“柏阳,你想想看,到时候我们就是千万富翁了,想干什么干不成?”
轮到方柏阳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开口了,“我怎么帮你和李万翔结婚?”显然,“千万富翁”这个诱惑够大,他已经心动了。
“你现在要帮我做两件事,首先帮我真正怀孕。”
“那昨天那张试纸怎么回事?”
“哼哼,”周娜忍不住笑起来,“玉洁又怀孕了,她拿尿检试纸测了一次,给我看的时候,我趁她不注意就藏起来。然后,李万翔就吓坏了,哈哈……”姜玉洁是周娜的闺中密友,两人在QQ群上认识,聊起来知道彼此都是跟着一个有钱的男人。只不过,玉洁的男人更离谱,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近三十岁。姜玉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他生儿子。玉洁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男人不满意,还要让她继续生。最近,她又怀孕了,刚用试纸验出来。
“那,我怎么帮你真正怀孕?”
“傻瓜,你是真不懂啊?让一个女人怀孕还不简单?”说到此,周娜突然羞怯起来,露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模样,把头靠在方柏阳肩上。
方柏阳忽然也明白这其中意思,又惊又喜地搂着周娜,正在甜蜜遐想之际,周娜又说了:“可是,怀孕只能增加两人的情感分,还不足以让李万翔下定决心跟我结婚。”
“啊?那可怎么办,娜娜,到时候,我们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我们必须使出杀手锏。要让李万翔不得不和我结婚。”
“杀手锏?”
周娜直起身来,往卧室方向走去,似要取什么物件。白色长沙发边立着一盏落地台灯,灯体是一个美人出浴的造型,妖娆凹曲的身形,撩拨人心的很,恰似周娜的背影。方柏阳愣愣地看着周娜走路的姿势,想着:“天生尤物,说的就是娜娜这样的人啊!有的人就是老天爷赏给她吃饭的本钱,没办法,面对这样的女人,不动心的男人就不是真男人。何况,还有那么一大笔可观的钱财!”
方柏阳边想,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终于说服了自己,真善美的本性还是敌不过美人和财富的诱惑,他已经从心底站到周娜这一边。
周娜此时已经从卧室走了出来,看见方柏阳那痴痴发笑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他的内心所想,心知这个男人已经被自己所俘获,得赶紧再加把火,让他死心塌地地为己所用。
“柏阳,你看看这个。”周娜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要递给方柏阳看。
方柏阳接过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信封,正疑惑时,周娜示意他打开看看。方柏阳缓缓地打开信封,将右手伸到里面,“唏唏嗦嗦”地抖出一张纸:破旧不堪的一张文稿纸,上面写了几行字,字体忸怩粗糙,好像一个初学写字的小朋友在模仿字帖书写。这张纸也是折痕遍体,估计作者是反复揉搓,思虑再三方才写就。
方柏阳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周娜,见她点点头,于是打开纸张,就着灯光,认真地阅读起来。
读罢,方柏阳“哈哈”笑起来,抖抖手中这张纸,笑说:“真是天助我也!娜娜,你是怎么弄到这张纸的?”
周娜轻轻一笑,仿佛不值一哂,“昨天晚上李万翔睡在我这儿,这张纸条就是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其实我昨天让李万翔过来一趟,假装告诉他我怀孕了,只是想考验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谁知他摆出那么一副嘴脸,好像就担心我以怀孕要挟他,今天又让他老婆来羞辱我。要不是他这么绝情,我还不准备用这手呢!”
“那现在你怎么打算?”
“写这张纸条的吴德仁我倒是有印象,这个人是个油漆工。半年前,李万翔买下这套房子,请人来装修。其中就有吴德仁,只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和李万翔有这么一笔交易,莫非李万翔有什么把柄捏在吴德仁手里?”周娜踩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悄无声息地在客厅打转,手里握着这个信封,她用信封口抵住下巴,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的下颚。
方柏阳眼巴巴地看着她转了几个圈,直到周娜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柏阳,我这么想的,你帮我去打听打听吴德仁这个人,这是他的身份证号,联系地址。最主要是看看他和李万翔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我呢,也从侧面看看李万翔对吴德仁的反应。如果反应激烈,那么说明我们这张纸头能发挥作用。到时候我会相机行事。”
几乎是低语着说完这些话,周娜一头扑进方柏阳的怀里,低低地啜泣着说:“柏阳,你想想看,我们两个苦孩子,前面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凭什么我们就比别人低人一等?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我们一起把这事做成,然后拿了钱远走高飞。好不好?”说着,抬起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含糊着泪水,眼泪汪汪地看着方柏阳。方柏阳一把搂住周娜的杨柳细腰,既是说给对方也是说给自己:“你放心,为你死,我也认了!”
窗外,飞雪依旧。窗内,两个年轻人相依相偎,各怀心思。
浮光雪影,照得见两个人的身形轮廓,却照不进两个人的内心世界。
十一、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林秀娟和李万翔一起进家门,两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家中的钟正好指向十点,林秀娟全身透湿,直打哆嗦。进门就换上一双棉拖鞋,“噔噔噔”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李万翔斜眼一瞄,屋里面灯光大开,二层的背投电视机还在播放一部他们从来没看过的青春偶像剧:男主角顶着一头洗剪吹发型,穿着一件短机车夹克,正在深情地向女主角表白。
李万翔没心情看女主角的模样,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外甥女:曹月丹。只见这姑娘倒是自来熟,面前的茶几上摆好了一堆水果和点心:桂圆、香蕉、脐橙,还有林秀娟特意从超市买回来的热带水果:菠萝蜜、芒果……你说你吃就吃吧,果皮外壳扔得满满登登,垃圾桶里装不下了,好些都直接掉在地板上。餐巾纸拉了一张又一张,她本人还脱了袜子,用右手抠抠脚趾,然后直接拿了曲奇放在嘴里大嚼,左手拿着遥控器把声音开大些,可能她也没料到舅舅舅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李万翔气不打一处来,鞋也没换,冲上二楼,“啪”地一声关掉电视,一脚踢开茶几,随着曹月丹“啊”的一声尖叫,上面的果壳废纸四溅,有不少水果点心直接砸到她的腿上,正要龇牙咧嘴地跳起来,李万翔已经先一步拎着她的左臂,把她提起来,狠狠地冲她脑门凿了几个栗子,“曹月丹,我跟你说白了,要不是看在你妈离了婚一个人带你的面上,我早就把你撵走了。你别忘了,你来这是干什么来的,不是当小姐来享受的。你明天就出去给我找工作,我只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一个星期找不到工作,你就给我滚蛋!”
李万翔的声音沙哑,刚性十足。曹月丹吓坏了,眼泪汪汪地冲着舅舅直点头,趁着李万翔歇息喘气的功夫,一溜烟跑到楼下的卧室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睡觉了。
这当儿,林秀娟就在楼上主卧的门后偷听,听得李万翔这几句话,心里那叫一个爽,忍不住掩着嘴偷笑起来,身上也一阵暖过一阵。这顿火仿佛就在为林秀娟而发,长久以来郁结在心的愤懑怒气随李万翔冲曹月丹的咆哮一泄而空,那样酣畅淋漓。
林秀娟甚至开始憧憬起来:一个星期?万翔是不是有所指?一个星期,足够结束过去,开始未来了。林秀娟陷入了对美好未来的无限遐想中,沉沉睡去了。
李万翔却没那么容易入睡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秀娟睡着了会发出一阵阵闷雷般的鼾声,这与十几年前娇羞可人,入睡后鼻息柔美的少女相去甚远。毕竟是人到中年了,李万翔想,有些落寞地摁下那支刚点燃的烟,没有人不会老,接受这个现实吧!
辗转反侧地躺下,已近午夜时分,李万翔正要迷迷糊糊睡着,耳边忽然“滴”的一声,是他的手机接收信息声音。尽管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是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看看吧!
李万翔挣扎着坐直,拿起手机,不小心带动了床头柜上的香水瓶,他赶紧回头看看林秀娟醒了没,却见她依旧熟睡着,最初的困劲过去,她的鼾声已经减弱为均匀的呼吸声。微弱的灯光下,居然衬出她白皙的面庞,看得出年轻时也曾娇柔妩媚过,李万翔一时之间有个错觉,好像又看到十年前的林秀娟,或者更久以前。不禁有种冲动想喊醒她,但又怕惊扰她,还是先看短信再说。可谁知,这个短信看后,李万翔再也没能有机会跟林秀娟一诉衷肠。
短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上面赫然写着:
李万翔,你和吴德仁之间的事我全知道,你若想太平,就得乖乖听话。
午夜里,手机屏幕上泛出幽幽的蓝光,读着这一排字,有一种惊心动魄感,好像自己脱得赤条条,以为独处一室没人看见,却不知有人就在隐秘的角落里偷窥着自己,一举一动,身上的一颗痣都被他人看得一清二楚。
李万翔无力地垂下手,“这个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眼下,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