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安俯身低首,恭敬地说。
我转过头去,看见父亲披着傍晚的暮色,慢慢地向我走来。
父亲。
来这儿,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是。我想该说了。
曾祖父给你的羊皮卷,看了吗?
没有。
我看到父亲脸上一种不易捉摸的表情。似乎是一摸喜悦。
那好。那么你就不必看了。让我告诉你吧。
恐怕你不知道,踏漠山并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原来的家,在千里之外的无忧谷。
从头说起吧。
还记得那个所谓千年的故事吧,事实上,它确实是个真实的故事,只不过,那只不过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一只狼对一个人的爱情,不可思议也不可容忍。不仅仅是因为他冒犯了人狼之界,更是因为,他触犯了狼族远祖与天界订立千年的契约,触犯了诅咒。他因此失去了生命,但是,结果,不仅如此。
结果是,他给狼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无忧谷狼族和天界订立契约的时候,早已规定了违约的惩罚。
惩罚很简单:毁灭。
高高在上的神界,想毁灭一个狼族,简直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好在无忧谷狼族拥有一个伟大领袖。他就是你曾祖父。他不知从何处获得一个屏蔽的结界,无忧谷狼族因此避过一劫。
可这,哪是长久之策。
你曾祖父不知通过何种方式获得了与天界谈判的途径,他答应无忧谷狼族成为天界的奴隶,永久为天界看守瑶池在人间的映象。
那个映象,就是无涯海。
所以?
是的,所以我们的居地,就从无忧谷变成了千里之外的踏漠山。
这荒凉的蛮外之地。
可这,怎么与我有关?
因为你曾祖父与天界约定,赤尾家族可以拥有世袭的力量,成为踏漠山狼族永久的领袖。并且赤尾家族第四代传人,可以回到无忧谷,重新繁衍。
父亲看看我:飒,该是你完成使命的时候了。
原来如此。我想。
安看着我。
安,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安靠向我,温暖的脸靠在我的脸上: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要陪着你。
我看到一群大雁从无涯海的上空掠过。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最后一次回望踏漠山,我看到满山的流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血红的颜色,天空闪着诡异深沉的蓝。
安看着我欲说还休的嘴:舍不得吗?
我转过头来望望前方的天空。
走吧。
我的眼前,又一次闪过父亲脸上那捉摸不透的表情。
似乎是一抹喜悦。
算了。不去想了(七)
我现在常常看着天空发呆,想象着天界的瑶池将影子映到人间,于是就有了这无涯海。想天界的瑶池该是怎样的仙乐风飘,霁雨彩雾,该有多少的仙亭神楼,草木交错,该有多少的仙女神男充斥其中载歌载舞——该是如何的一个热闹繁华之地,而人间它的映象,这无涯海,却是如何地荒凉与冷寂。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吧。
或者,表象与实质的差别。
忽然间想到,我所看不透的无涯海,不正是一个象征?便如我看这世上的生灵,总也不知道那一张或喜或悲的脸后面,掩藏着怎样的真实的感情。
便如一些表面上如火般热情快乐的人,有着不为人知的冷清孤独的心。
(八)
还是枯死的老胡杨。写满沧桑的磐石。黑色的荆棘鸟张开巨大的翅膀,在天空盘旋。
第十次。
原来,正如走之前洛长老所说。我走不出踏漠山。
这是为什么。
我站在无涯海边,望着浩淼无垠却清冷苍寂的海面,问安。
安低下头,用爪子刨着脚下的沙土。
似乎有泪。
一阵风吹来,背上的羊皮卷随风轻扬,飘入海里。
一阵强光刺眼。我抬起头,惊讶得看着羊皮卷上的龙丝慢慢舒展身体化身为龙,衔起羊皮卷飞向天空,原本空白的纸面似乎有一支笔在写,一行行地显现字迹。
“飒:我是你的曾祖父。赤尾沧。
很多年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该有多长时间?记不清了,只知道时间长得,似乎连自己也都忘记了。
算了一算,该有一百年了吧。
是该有一百年了。从接过那颗镌满宝石的大长老杖至今,是该有一百年了。
这一百年来,踏漠山狼族看到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看到了或是经历了这一切的老狼,很多都已经埋在了断臂崖,所以这一段段的故事,该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你是赤尾家族第四代的继承人。有一些事情与你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所以你必须知道。
就让我告诉你吧。
……
……
……”
原来父亲所说,都是为了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