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了，要看清楚锅里炖的东西。

那里头冒着肉香，明显是个动物，可是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因为已经炖得稀烂。

“这是什么呀？”老公笑道。

流浪汉吓了一跳，这时候才发现身后站着个人。他以为老公是凭空冒出来的，腾得一下站起来，后退几步，说：“是人是鬼？”

在凉雨霏霏的乱葬岗，天阴沉沉得，古庙中充满颓唐的气息，在这种环境中的老公，脸被房子遮挡得有点阴气，笑容便有些诡异恐怖。

“别怕。”老公摆摆手，憨态可掬得笑，“我是城里来这里寻人的。”

“哦！”流浪汉说着点下头，镇定下来，傻傻一笑，说，“走路都没声音。我这里头是只王八。”

“你从哪里弄到的王八？”老公挺感兴趣。

“旁边的黄泉河。”流浪汉说罢又一笑，牙上的黄色污垢明显得很，“我抓了一天才抓到。”

“这里还有条黄泉河？”老公哈哈笑了，“不会还有奈何桥吧？”

“有的有的。”流浪汉点头笑道，“是个天然的石头桥。不过没有老太太卖孟婆汤，不然戏就全了。”

两人相视大笑，活络得像是亲兄弟。老公便问：“我的伙计到这里办事，现在成了一堆白骨。你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么？”

“我还真知道。”流浪汉说罢眉头一蹙，像是在回忆昨夜旧梦，瞅瞅四周，眨巴着小眼睛，低声道，“坟地闹鬼了！”

“哦？快说！”老公凑近他道。

流浪汉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早就在古庙里，把门板拆了在正殿睡觉。房子漏雨，雨水把他浇醒了，他便从门板上起来，坐在窗口发呆。之后发生的死人复活的事情，他便全看在眼里。

老公听得一愣一愣得，听罢点点头，道：“最近老有这种事。好吧，谢谢兄弟了。”说罢，他从兜里掏出几个铜钱，放到流浪汉手里，笑道，“去买点馒头，打点散酒。”

“哈哈！”流浪汉喜不自禁，点头笑道，“这样，我今天算是过年了！”

老公接着转身出去，又回来，笑道：“兄弟再帮个忙。给我找个兜子一类的东西，把尸骨拿回去，给伙计的家人看。”

“呃，我找找。”流浪汉说罢四处看，殿里空荡荡得，他看了一圈，爬到神像身上，把神像披着的一件斗篷掀下来，抖搂一下灰，对老公笑道，“这个好。走吧。”

老公点点头，转身朝神像鞠个躬，然后和流浪汉出去。一会儿把骨头收集好，绑成个麻袋样子，老公背着回家，临走又给了流浪汉三个铜钱。

“嗯！要是每天都有这样的活，我也能过上富足日子了。”流浪汉看着老公的背影笑道，直到老公消失了，才起身回庙里，把火灭了，把铁锅盖上盖子，往旁边的村子走去。

老公背着骨头回到家，往苏萨娘面前一撒，苏萨娘吓了一跳。

“死了！事发地点有个古庙，一个流浪汉见到了全过程，告诉我说，是闹了鬼。”老公接着把事情讲一遍。

苏萨娘像是午夜听鬼故事，眉头一直蹙着，脸却泛起红晕，看来听得刺激，兴奋起来，嘴巴不笑，紧紧抿着，好像故事里的鬼怪会从老公的嘴里窜出来。

“好了！”老公讲完了，笑着拍拍苏萨娘的肩膀，道，“我把尸骨收拾好，放进棺材里，你去通知伙计的家人。”

苏萨娘点点头，撑起一把花纸伞，走进绵绵的雨帘。

“这雨下得真过瘾，都一天了还不停。”苏萨娘仰头看着天，笑道。

她喜欢听雨水落在伞上面的“哒哒哒哒”的声音，喜欢阴凉湿润的环境，喜欢脚踩在雨水打湿的路面上的感觉，喜欢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看着外面的湿凉世界的感觉。这种时候要是能听个戏，看个连环画，那就更美了。若是和老公来上那么场床上运动，就算生活达到了巅峰。

街上有了一些行人，都和她一样打着伞。雨下了这么久，有些人在家里待不住了，还有人需要买点什么。他们有的说说笑笑，有的闷声看着雨中的长安，还有的围在行刑台前，嘀嘀咕咕得。

苏萨娘看到行刑台上的骨架不见了，知道老公所言不虚，心中更是忐忑又兴奋。

胖伙计的家在几个街口外，瘦伙计的家在胖伙计家外的几个街口。苏萨娘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才来到胖伙计家。

这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门紧紧掩着。门上有两个门环，她便抓住一个拍几下。

“吱呀！”门开了，探出来一个小女孩的脑袋。

“嘟嘟，你娘在家吗？”苏萨娘认识她，这是胖伙计的妹妹。

“在。”嘟嘟笑道，带着苏萨娘进屋。

屋檐低小，檐下青青草。嘟嘟的娘说着吴音，笑着问好。

“很抱歉，是来给您噩耗的。”苏萨娘都不忍心说了，但还是咬咬牙说出了口，“胖伙计把一个棺材送到乱葬岗，谁想碰到了妖怪，被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啊！”嘟嘟的娘看苏萨娘不是说笑，眼睛发白，仰头倒下。

苏萨娘赶紧抱住她。

嘟嘟跑去喊爹，她爹走过来，摸摸嘟嘟娘的额头，抱起她到了炕上，喂了一点药水，她才醒过来。

“哇！”嘟嘟的娘一翻身，把药水全吐了。但是她的精神好了，眨巴着眼睛哭着说：“我的儿啊！”

“娘，还有我，不要太伤心！”嘟嘟拉着娘的手笑着说。

“唉！”嘟嘟的父亲叹口气，转头对苏萨娘道，“我感觉着，乱世要来了。这些天总有这种事情。传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就是妖孽要起了。你带我去把骨头带回来吧，给他娘看看，算是见儿子最后一面，然后就埋了。”

“好。是该宽心些，毕竟人死还会复活，轮回转世，生生不息，何必过多忧愁。”苏萨娘暖暖得笑道，嘟嘟的父亲点点头，也苦笑一下，两人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