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抄浆机的漂白系统没有调试好，浆厂只能生产本色竹浆，毕竟第一次生产，出来的竹浆效果并不理想，就像是老火长时间煲出来的老汤，过火了，煮融了，黏糊糊的一锅粥一样，几乎没有纤维。

没有一个经销商愿意进货，明摆着的事情，这样的残次品买来又卖给谁呢，砸在手里，说不定就成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弄不好就成死货了。

范文建和吴涌他们也没办法，不敢贸然进货，这样的东西肯定卖不出去的，一旦亏了，今年的提成全都泡汤。

叶虹虞让无疾快邮了一些样品给张扬和欧阳翌，请他们想想办法，在国外帮忙推销一下，可是她心里明白，连国内都无法销售的残次品，国外的希望更是渺茫，只是不甘心，死马当成活马医，碰碰运气罢了。

江培岩给无疾还有范文建都通过电话，请他们帮帮忙，价格方面好商量，当成废纸买都可以，只是一定要销售出去，不然集团那边会很难看的，投入了这么多的资金，生产出这样的产品，怎么都说不过去多的。

无疾和范文建不敢擅作主张，给叶虹虞汇报了。

叶虹虞权衡了半天，咬咬牙说：“要不都拿下来吧，江总跟我通过电话，这次帮他们一个忙，不管亏多少，在以后的买卖中会弥补我们的，亏一百万补一百万，亏两百万补我们两百万，只要价格便宜，就算造纸不能用，可是化工方面还是有希望的。这个时候不帮他们一把，不要说汪总，可能连江总都得罪了。”

无疾想了想说：“叶总，造生活用纸可能不行，但是造火纸，就是清明节烧给逝去亲人的那种钱纸，少加一点应该可以的，还有包装用的瓦楞纸芯，少加一点应该也行，反正这批试机浆便宜，我们就当成废纸卖了吧，可能赚不了什么钱。”

“赚钱是次要的，亏一点都不怕，卖出去就行，我们一直说要帮助人家，要是第一单生意就这样，以后怕人家也不会信任我们了，到现在汪总都没给我电话，想是在观察我们的态度，他们这样的企业我了解，政治正确比什么都重要，”她瞥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吴涌说：“如果这单生意亏损了，算在集团账上，不影响你们纸浆分公司的年终效益，你们加强销售，卖出去就行。不过吴总我们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这批试机浆赚钱了，只不能算你们的利润，这样对等，怎么样，可以吗？”

被叶总看穿了自己那点小九九，吴涌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人家叶总都这样坦诚爽快，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忙不迭的点头答应道：“可以可以，叶总，应该的，您这样也是为了公司，为我们长远业务做打算，我没意见，放心吧，下午我们都出去跑客户，总会有办法的。”

叶虹虞笑笑说：“嗯，这样最好。行，那你们马上拟个合同，江总说价格可以商量，一吨一千五六都可以，我看就一千六吧，就高不就低，给江总一个面子，也算给人家汪总一个见面礼，听江总说大概有八千多吨，都签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吴涌答应着，回去拟合同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有些怪异、蹊跷，吴涌把购销合同发过去后，负责销售的何磊说，没有那么多的货了，黄澤岷的利达商贸订了五千多吨，剩下的只有四千多吨了。

无疾知道后，马上跟何磊联系，这才知道利达商贸也是上午刚签订的合同，但人家是第一家客户，条件就十分优厚了，只用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余款一个月内付清，云山化甚至还答应收他们百分之六十的银行承兑汇票，单价一千三。

叶虹虞知道后有些后悔，自己上次经历过天然欠款的事件后，变得有些优柔寡断，这次失去了先机，倒让利达商贸得乖卖便宜，那黄澤岷做生意精得跟猴似的，他心里有数，肯定是有把握的，难不成把这么一大笔钱去打水漂啊！

后来才知道，人家黄澤岷本来准备一单全部吃下试机浆的，被江总给拦下了，他知道肯定是袁建辉背后给黄澤岷出谋划策，但他不可能让利达商贸独霸试机浆，那样的的话，中昊就太失分了，而且他相信叶虹虞和无疾不会让他失望，他并不打电话催促他们，所有该说的话都说过了，叶虹虞和无疾那么聪明的人，听得懂，于是他安心的等，如果中昊连剩余的四千多吨试机浆都没魄力吃下的话，那真的就让他太失望了，甚至他要重新评估，今后的希望和业务重点是否要放在中昊那里。

但是叶虹虞并没有让江培岩失望，知道这个消息的同时，她马上吩咐无疾跟何磊说，剩下的四千多吨中昊都要了，定金百分之三十，余款全部现款，不让云山化收承兑。

听了面带喜色的何磊进到办公室汇报后，江培岩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误会叶总和无疾那小兄弟了，中昊做得十分漂亮，也算是后发优势吧，不仅定金多出利达百分之十，而且余款全都是现款，这点很重要，云山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而且是现钱。汪佳宜上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资金全都投到生产中去了，有了中昊的现款，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中昊帮忙的，至于那利达是指望不上的，银行承兑汇票，亏那袁建辉想得出来，现在好多化工原材料那么紧俏，没有现款，你能买的回来个屁，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看来什么时候，要让你袁建辉尝尝这个中滋味，你才知道馍馍虽然是面做的，可锅儿是铁打的，不当家不晓得当家的难处啊。

思忖至此，江培岩起身走了出去，来到汪佳宜的办公室外，敲了一下门，听里面人柔声说道：“请进！”

合同做过去后没多久，汪总便亲自给叶虹虞打来电话，感谢她和中昊集团的大力支持，说她的现款简直就是及时雨，公司里正等着现款购买化工原料还有给职工发工资，现在公司正准备第二阶段的生产，汪佳宜请叶虹虞放心，有了第一次试机的经验教训，经过原设备生产厂家的瑞典工程师们的调试和检修，下一阶段产品的品质会大幅提高，她感激叶虹虞和中昊对赤山化的大力支持，这个情她记下了。

汪佳宜的这个电话让叶虹虞很受用，她吩咐无疾马上按合同给云山化打去百分之三十的定金，一旦开始提货，马上再打一部分现款，既然已经失了先机，那就把现在能做的事情尽量干得漂亮点，争取在汪佳宜和江总那儿多得些分。

这时张扬打来越洋电话，他说韩国的那家化纤厂检验样品后，可以使用，这样的竹浆对提取纤维素影响不大，只是竹浆有色差，品相看上去也不太好，他们的意思需要降等级，张扬了解了一下，人家的最低等级是等外品，大约是交到仓库价价格四千八左右，如果是一等品就厉害了，交到仓库价格接近九千，对于环保竹浆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价了。

叶虹虞马上把张扬传来的指标发给了肖鉴侬，跟他探讨了好一段时间。

肖鉴侬看了指标后说，虞城浆厂是老设备，制浆工艺也和云山化的不一样，虞城的环保竹浆只能达到人家三等品的要求，如果要生产一等品的话，整个抄浆工艺都要技改，那动作就大了，基本上相当于重新建造一个新厂，那样的话得不偿失了，但是云山化不一样，他们的设备号称“八国联均”，就是把各国最好的部件组合起来建造的最新最先进的制浆机，抄浆工艺也是最先进最环保的，所以就算是人家的试机品，也能很轻松的通过国外严格的技术检测和严苛的指标，假以时日，等赤山化工艺正常后，可以很容易的生产出国外厂商需要的一等品甚至特级品，这就是高投入带来的好处和利益。

肖鉴侬告诉叶虹虞，这是很好的商机，也是商业机密，请她嘱咐手下的人管好嘴巴，不要让云山化知道这件事，当然现在是信息时代，纸终究包不住火，云山化最终肯定也会知道的，但是他们知道得越晚，对于虞城和他们的环保竹浆大业就越有利。

叶虹虞哪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让无疾通知所有知情人，专门开了个小会叮嘱大家保密。这件事涉及到所有的人收益，众人当然会守口如瓶的。叶虹虞私下里跟无疾也打过招呼，这事很重要，对江总也要保密。

无疾的一句话就让叶虹虞放心了：“叶总，我知道轻重的，公司里所有的事情，我只对你负责。”

给云山化付款后没多久，江培岩专门打来电话表示感谢。

叶虹虞表达了歉意，说因为客户反馈信息延迟，导致下单时间晚了一些，本来中昊是准备把试机浆都拿下的。

江培岩说没关系，这样最好，一花独放不是春嘛。还跟叶虹虞开玩笑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叶总大手笔，相比之下利达商贸就显得很寒酸小家子气了。

逗得叶虹虞咯咯直笑，说这回全靠江总关照，她心里有数的。

于是江培岩告诉她说，省外有两家很大的环保餐具厂，检验过他们的试机品后，可以拿来做一次性餐具，因为价格便宜嘛，他们想一次购买两三千吨库存起来慢慢用，就算是四千多吨都给他们也没问题，每吨加价一两百是没问题的。

叶虹虞心中暗道侥幸，思忖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其实人家江总早就找好了下家，却不说破，自己这边就算不进试机浆，人家照样可以卖得掉，而且还可以高卖一两百块，看来人家江总是诚心诚意想和自己还有中昊合作，不然，这次哪还有自己的机会，早让利达甩得远远的了，不仅失去先机，更是丢尽了颜面，唉，幸好有江总把关，不然这回真的不晓得怎么收场了。

叶虹虞便很真诚的感谢了江总，但是婉拒了他的好意，叶虹虞说，已经和韩国还有日本欧洲方面的客户谈好了，他们可以用来作环保纸巾，可能会亏一些海运费，但是这个没有关系，一旦帮助云山化打开了国外市场，那将是非常广阔而又稳定的市场，所以，这次就不在国内销售了，他们不会和利达竞争，都是云山化的竹浆，自己的产品打自己的产品，说出去会让同行们笑话的，这次就让黄总做国内，本来东西就不多，第一次让利达赚点钱尝尝甜头是应该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让江培岩觉得这叶总真的不错，心胸宽广，做事大气体面，而且也越发的坚定了他和这位漂亮的女总裁长远合作的决心。

十几天以后，因为到了每年浆纸行业的淡季，最主要的是巴西和智利这两个生产木浆大国又新增加了好几条木浆生产线，都集中在这个时间试机生产，消息传出来，国际浆价受到很大影响，市场上风传，下个月商品浆报价至少下跌三十到四十美元，受此消息影响，国内各大港口的现货商品浆价格都松动了，一旦有了下跌的预期，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想跑货。

西川地处内陆，各大口岸价格下降传导到这儿有一个时间差。

中昊和瑞鸿还有天然合资的‘中原绿色环保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了，叶虹虞出任董事长，倪志涛任带总经理，公司营运方面的事主要还是由肖鉴侬操作，他最是轻车熟路，由他操刀，所有股东也放心。

欧阳翌和张扬专门组建销售团队，加强了环保竹浆在日本韩国欧洲地区的推销力度，效果还不错，国外客商认可本色竹浆，都很愿意试用，只是周期比较长，竹浆产品投放市场还要观察客户的接受程度，这个周期需要七八个月甚至更长一点，张扬说这是新产品的窗口期，没办法的，但是客户一旦接受竹浆产品后，合作起来就非常稳定了，在产品试用期间里要有足够的耐心。

这段时间因为国际浆价的波动，倪志涛跟肖鉴侬汇报后，对国内销售部分的竹浆价格下调了两百元，只是有个条件，一次订货量必须在一千五百吨以上。

现在国外的销量暂时还没有打开，虞城浆厂七八成的量还是需要国内市场来消化，这样不可避免的要和云山化的市场发生重叠，只是云山化刚刚试生产，这种竞争还不太明显，而且有中昊在中间调停处理，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这回虞城降价两百元后，众纸厂趋之若鹜，云山化的产品还不成熟，产量也不稳定，所以纸厂都不太愿意调整现成的造纸工艺来将就它，挑肥拣瘦、避重逐轻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放之四海而皆准，哪儿都一样的。

叶虹虞下面的中原环保拿货后基本销往国外，降价对中原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利达商贸的竹浆都在西川省内消化，虞城浆厂促销，对他们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本来厂家都不太接受云山化的试机产品，虞城又一步到位降价两百，好嘛，这一下利达的货全砸手上了。

这可捅了马蜂窝，黄澤岷哪能吃这么大的亏，和袁建辉密谋后，在他的授意下，拉着其他几个小经销商跑到汪佳宜那儿去抱怨投诉，说什么中原本来就是中昊的私生子，和天然集团、虞城浆厂是一伙的，他们这样做，简直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仅打压他们这些依靠云山化讨市场的中小经销商，还把云山化玩弄于掌故之上，是啊，如果虞城浆厂和中原环保真心和云山化合作，完全可以把价格扛住的，现在市场就虞城和云山化两家大的竹浆厂，就此一家别无分号，价格再高，他们不用也得用，为什么突然降价，他们的库存倒是消化完了，可是云山化的都砸在库里了，他们这些经销商卖不出去，不能变现，那也就没办法按时付款给云山化，最终受害的还是云山化，所以他们请汪总主持公道，一定要处理那个吃里扒外的中原环保，以儆效尤，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然今后大家都没法玩了。

产品卖不出去，款子不能及时回收，汪佳宜正一脑门子官司，心烦得很，黄澤岷他们火上浇油，让她越发觉得虞城这次做得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