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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慧觉

“我不过是……”夜海难得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却又哑然失声了。

白泽温润的目光亦如他的语气,恍若三月的风,熨贴而暖融,“这般也好,这么多年总瞧着你形单影只,实在不是滋味,”顿了顿,他的眸色却又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黯然,沉缓地说道:“毕竟……这也不是他希望的,话说回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终其一生,我所做的,不过是求得一个无悔,”夜海清冷的口吻里多了几分无所畏惧的坚毅,只见他眸色一沉,倏然间似是明月照射下的寒冰千丈:“上神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箭在弦上,我已顾不得其它,这些年我的煎熬旁人不懂,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你,已经过一次炼狱,该了的都了了,倘若他……”

“你既不是他,也不是我,还请上神别再作无端揣测了,如你所说,剩下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完吧。”不待白泽说完,夜海已抢声说道。

是怎么来到梵钟附近的,凫栾已经恍惚了,今晚陡然见到白泽上神已属跨界、跨级、跨身份的匪夷所思了,而他与夜海那些谈话更像是天方夜谭,于他而言是又气又急--急的是他对夜海的认识实在是太少太少,气的是夜海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解释的。

在他各种眼神与脸色的暗示之下,夜海也并为所动,他所有的注意力直到看见梵钟旁那巨大的身影才被转移开。

那悬挂的梵钟足有十尺有余,而站在一旁的身影即便佝偻着身躯竟也能与它比肩而立!

凫栾眉头紧蹙,他与夜海的身量也算人群中一眼看去鹤立鸡群的了,可若要是站在这怪物面前,那也只能显得极其矮小且微不足道了,这……

眼见那怪物木然地一下又一下敲着吊钟,怪不得那日身在远处亦能听到这巨大的钟鸣,此刻凫栾不得不捂住双耳,只因这声音实在是振聋发聩!

“够了!”若不制止他,只怕凫栾的耳膜会就此震破,只一瞬,他便想也没想就掠到了那怪物的眼前。

顿时,一只大眼眨也不眨地与他相对而视。

敲钟的大手就此停住,凫栾一愣,那怪物全身呈青紫色,硕大的面孔上只有一只眼,此刻正带着三分畏惧,四分惊恐,五分不知所措的茫然看着他。

“你……你……”面对这么一只堪称‘天真无邪’的眼眸,凫栾一时不知该作怎样的开场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别以为躲在这里,你就可以遮人耳目,”凫栾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厉,“你蛊惑人心,煽动旁人自杀,其罪当诛!”

闻言,那怪物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双眸更显惶惑,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像是个做了错事却不知错在哪的孩童,垂着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

凫栾见过凶狠如般若的,也见过玩世不恭的,哪曾想会遇到一个这般……比受害者还显得无辜的妖怪?

他的满腔愤怒像是捶在了一团棉花之上,轻飘飘的,没个着力点。

“方才白泽不是说了么,它是被有心之人豢养至此,”夜海走近一步,神色稍稍迟缓,“兴许有些事不是出自它本意,你且查看一番他的过去。”

所谓查看,便是与他共情,凫栾当下会意,将执剑的手缓缓放下,伸出另一只手,那怪物却是带着沉重的步伐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不过他的踉跄倒不全然是畏惧,一双巨大且满是老茧的扁平足,无论如何他走路也是有些吃力的。

“别怕,我就是……就是想同你握握手……”凫栾怎也没想过会同一个妖怪使出这般温言细语,他的目光柔和,唇边堆砌出让人望之心安的笑意。

那怪物讷讷地看着他,兴许是被他这伪善的‘皮相’所惑,没了先前的抵触,乖顺地站在原地等他靠近自己。

红光大照,凫栾原本已做好了头痛欲裂的准备,可这一次却是毫无征兆的便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了。

“慧觉,你怎么又在这里偷懒,你说你,明明又傻又蠢,却偏偏学了人家好吃懒做,若不是住持护着你,你觉得就凭你,也配在这里混吃等死么?”

说话之人是一名身着僧袍的和尚,正拿着一只扫帚愤愤不平地扫着地,语气尖锐又刻薄。

共情中的‘它’看起来并非现实中那般高大,身量亦不过常人身高,木讷却是如出一辙,即便那人这样说他,他也只是讪笑道:“我,我今日上山了,脚,脚走不动了。”

“上山又怎么了,还不是偷懒才上山,也就住持心慈手软才将你留到至今,你说你一个和尚,不在寺院里干活诵经,成日里尽往山上跑算什么!”

“师父……师父说我有慧根,识得药材,能,能为寺庙摘得这些,也,也也不算没用。”他坐在台阶上,望着自己一双已然磨出血泡的脚,低声说道。

“呵,就你,还有慧根,怕是住持大发慈悲不忍苛责你这无用之才找的托辞吧,也就你会信,”年轻僧人不冷不热地揶揄道,“我要是你,哪还有颜面留在这,你这般喜欢上山,怎么不去山中待着,留在这里只会浪费大家的口粮!”

凫栾对‘共情’一事并不反感,只是觉得在‘这里’实在太憋屈自己了,很多时候他真是恨不得能有个原身显形,抽一抽这些说风凉话的人也是极好的!

他看到的是,慧觉打着赤脚漫山遍野地去寻那些珍稀药材,一双脚已不忍细睹,别说他这走出来的扁平足,且说那些细细密密的伤口便是让人忍俊不禁,可这些人,却是视若无睹!

“明日,一定要摘更多的药材才好呀,”慧觉躺在床上,嘀咕道,“不能让师兄弟们在这上面短缺了,不然,我怎么能对得起他们平日里的劳苦呢。”

凫栾心里某处,忽然柔软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