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大娘死了？”黎乐揉着睡眼惺忪的眼，仿佛还没醒透彻，又问了一遍，“她……她怎么会死了？”

凫栾提着他的脖颈，将他从客栈拽出，不耐烦道：“要说多少遍，上吊，上吊！”

“你们……你们俩这是大半夜偷跑到人家屋里去了？”他就着脖子上传来的疼痛，挣扎之中抬首瞥了眼已经见了白的天空，“虽说人妖殊途，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啊……”

“咝，痛啊。”话还没说完，他便被凫栾伸出的另一只手屈指弹了个脑门，“胡说什么呢，我这叫走访维护，这不是第一次对凡人施法么，总要看看效果呀。”

“所以你这效果就是让人家直接上吊了？”黎乐抚着额头，瞪着他，眼中哀戚愤恨之色大盛，自知打不过他，便总想要在言语上占占上风。

凫栾不怒反笑，蔑然道：“若是昨晚你去了，说不定上吊的就是你了。”

“啊，此话从何而来？”

“问这么多干嘛，这么好奇早干嘛去了，昨夜要不是你夜海君，今日可能是你要提前替我砌一座衣冠冢了。”凫栾没好气地一松手，将他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黎乐愤愤不平：“那也是你们昨夜私自行动，没叫我啊，这也能怪得上我么？”

说话间，他二人已经走出了客栈，夜海早已等候在门口，凫栾一见他，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张脸笑得如沐春风，黎乐扯起一边嘴角，冷不丁轻嗤一声，“没出息的家伙。”

这‘没出息的家伙’彻底将没出息进行到底，一路上甭管夜海回没回他的话，自顾自地对着人家说个没完没了，从天界到人间，再到羽民国，恨不得将他从懂事以来的所见所闻都说个遍，愣是没怎么理过黎乐。

夜海虽也只是间或‘嗯’一声算作答，但到底没了从前那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进的架势。

黎乐不过是缺失了一次集体行动，却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路上都在脑补昨夜他二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一夜之间他就像个二愣子似的，虽然他之前已经趋于这个趋势了。

可夜海君……他怎么也有些奇奇怪怪的？

永宁镇不大，那寺庙亦是矗立在山腰上，虽不用腾云驾雾，但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

凫栾只觉得自己的话才刚刚打开了话匣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这座坐落在群山环抱腹地的寺庙吸引了，虽然这座山名不经传，可四周群山耸峙，山峦叠翠，两面临溪，重檐歇山，怎么看也是一处极佳的修行之地。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人此刻也不得不被这雅静至极的氛围所感染，他们仨默默地朝寺庙走去。

就是遍山的苍松翠柏也掩映不住它雕饰精美的殿角飞檐，金瓦红墙，佛塔，牌坊，还有那高高耸立的净瓶状白塔，铜质的塔顶和露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塔腰及露盘四周悬挂的铜铃在习习轻风中叮当作响。

寺庙里还不时传出晨钟暮鼓、和尚诵经的声音。

一切看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这样的寺庙里能出什么妖邪之物？

可昨夜里听到的钟鸣声并非幻觉，凫栾此刻只觉这里越是正常越是透着一股怪异。

他的目光扫过夜海，但见他亦是薄唇紧抿沉默异常，神色间淡得如一抹寒冰。

今日非凡间礼佛之日，这里出入的人甚少，他三人像是走入了一卷山水画之中，四周除了一片翠绿之外也只见得零星的几个僧人面无表情地匆匆路过。

不过大雄宝殿里倒是有不少人，各个都面带虔诚，说是虔诚倒不如说像是有求于人的表情。

“这要怎么查呀，我看这里没什么妖气呀，是不是你们弄错了呀？”走出正殿后，黎乐有些纳闷地说道。

“妖邪怎会光天化日之下轻易就让你给看出来了，若真是能蛰伏在这里的东西，那可真不简单，”凫栾抚了抚下巴，嘴角不经意地上扬，“这样走下去自然是无功而返，不如今夜我们就暂住此地吧。”

“那岂不是一天都不能吃肉了？”黎乐嘟囔道。

夜海这一次并没用默认代替他的回答，开口便赞同他的提议，“普通妖邪不惧天光，可要在此处长期逗留，怕是只能昼伏夜行才能避开耳目。”

“你也觉得‘它’就藏在这里？”凫栾眉毛微微扬起，他不过是基于一种直觉才贸然下的这个结论，没曾料到夜海竟也会附和他，心下顿时一热，这难道就是所为的‘心有灵犀’？

“方才在殿中，我闻到了与昨夜相似的气味，”夜海的表情堪比那些僧人，无波无澜地瞬间粉碎了凫栾自以为的‘心有灵犀’，又听他淡淡地说道：“如果起因是从这里开始，倒也说得通。”

“哈？”黎乐又是一副错过了全天下的表情，“什么气味，什么说得通？”

凫栾对着他的额头又是一个‘嘎嘣脆’，“就是那妖邪散发的，能煽动人心蛊惑人的气味，我怎么记得早上才同你说过这个？”

“哪有，你什么时候说了？”

“没说么，那现在不是说了，看来这玩意儿喜欢玩阴的呀，小爷我差点就上了它的道了，若是让小爷逮到他……”

夜海目光一至，他便自觉地闭上了嘴，“万万不可大意，能藏匿于寺庙之中的妖邪之物，都非凡物。”

“嗯。”凫栾这一次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反倒是答得干脆又利落，黎乐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敢情这世间一物降一物的说法是真的呀！

就在几句话之前，这话不是他凫栾自己说的么，眼下夜海不过是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他怎么就这么……这么……没出息的像是心甘情愿受训一样？

黎乐一张嘴几乎就要合不上了，这二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夜里还在敲钟么？”

凫栾耳朵一动，竟穿透满山的鸟叫蝉鸣与诵经声，听到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