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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节

说话也很不清楚,可烛心一字未落地听了,泪水落在冰凉的水上,漾起一圈圈涟漪。

“我撑到现在,只是想等你回来,与你说个抱歉。”

小夏的眸子渐渐暗淡,声音愈来愈小。

“小姐,对不起……”

一切归于平静,水里的那人永远闭上了眼睛,旁边的女人默不作言,却早已泪流满面。

大梦归

“烛心……”

身后传来安泽有些不安的声音,他害怕他的女孩以为他是如此残忍无情的人,却心里又不想告诉她那些残忍龌龊的事情。

“安泽!”

出乎意料的,烛心扑进了他的怀里。很快他便感觉到胸前的湿意,烛心显然哭得十分崩溃。

“小夏死了……”

安泽拍着她的头,安慰道:

“莫哭,至少,她不是含恨而死的,不是吗?”

烛心抽抽噎噎的,鼻尖泛红,眸子里全是水色。

“为何,这些人,只为一个人,就这般不顾性命!真是……真是……”

安泽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凝视着口不择言的烛心,心里满是苦涩和心疼。你又怎么才能知道,你曾经也是这般,因为一个人,倾尽韶华。

幸好你忘了。

“乖……”

烛心擦干了眼泪,定定地看着安泽。

“你要将他们二人葬在一起!”

安泽苦笑,那人早已葬身蛇腹,哪里去寻他呢?却还是点了点头,烛心的愿望,他都会拼尽全力满足。

烛心点了点头,脚步有些晃荡。他扶着她的身子,心里又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这么怜惜其他人的爱情,是不是意味着,你可以,善待我的情愫呢?

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秋风萧瑟,烛心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自从小夏死了之后,那些侍女也不敢与她亲近了,略说上一两句便找借口走了。

她叹了口气,安泽也忙,似乎是最近逍遥阁办事格外不顺,像是有幕后黑手在操纵一般。他是逍遥阁少主,自然不可能日日陪着自己玩乐。

哎,秋叶啊秋叶,你为什么这么黄。

哎,小鸟啊小鸟,你为什么这么吵?

哎——还没等她自怨自艾完,一束不该生在这个季节的山茶横在了她面前。她十分惊讶,连忙接了过来,抬头眯着眸子瞧风尘仆仆的安泽。

“你,你闲下来了?”

安泽挤在她身旁,手十分自然地挂在她的身上,黑眼圈倒是十分突兀。他歪在烛心的肩头上,眉头终于舒展,还有些自嘲的意味。

“我呢,是闲不下来的。趁着我们老头子休息,我才偷偷跑出来,怕你无聊嘛!呐,这个山茶,是被拦下来的贡品里的,正好送你了!”

烛心拨弄着手里的山茶,颇有些不满。

“好不容易偷一会子懒,你还不去睡觉,与我在这秋风萧瑟的荒凉处,”她心疼地摸了摸安泽眼上十分严重的黑眼圈,又道,“先不说你家老爷子怎么想我,只是你的身体,总是要坏的。”

安泽用脸蹭了蹭她的肩膀,笑得甜蜜,闻言便插科打诨。

“什么我家老爷子,那不是咱们家老爷子吗?宝贝~”

烛心瞪了他一眼,拉着他起身。

“我那里暖和,去睡一下午也是好的,走罢。”

安泽自然欣喜,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赖在烛心的身上,又是撒娇又是诉苦的,丝毫没有少主的架子,还时常逗得烛心勾起唇角。

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丫头默默站在一旁,如此想道。

“浅丝,浅丝……”

烛心懒懒地睁开眼,身旁的安泽早已没有了踪迹。她轻声唤着侍女,反手摸了摸被褥,还是温热的,看来还没走太久。

“小姐,怎么了?”

“安泽,走了多久了?”

“约莫一炷香罢,怎么了?”

烛心有些勉强地撑起身子,最近思虑过度,实在是乏累。又想起安泽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谁也不比谁好过。

“你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吗?像是突然忙了起来一般。”

浅丝仔仔细细地给她篦着头发,闻言顿了顿,半晌才道:

“似乎是朝廷刻意打压我们,我也不太清楚。小姐你大可放心,阁主和少主经历过多少风浪,咱们逍遥阁不还是江湖第一门派?”

烛心点了点头,也不上妆,只是静默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眉眼精致,冷淡疏离中带着不自知的妩媚。

朝廷,朝廷……

心里的不安慢慢扩大着。

“浅丝姑娘,烛心小姐在吗?”

浅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烛心点了点头,才回道:“在,姐姐有什么事吗?”门外那人笑了笑,只是道:“你们只让我站在外边说话吗?”

烛心听出了是阁主身旁挽尘的声音,忙让浅丝迎她进来。她起身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

“挽尘姐姐何事?”

挽尘并不言语,只是把玩着烛心递过去的茶杯,神色颇有些玩味。烛心有些惴惴不安地坐下。挽尘此人,最是捉摸不透,可是颇得阁主信任,武功高强,连安泽也要唤她一声“尘姐姐”。

若是她找自己有事,那必定不是小事了。

“浅丝,你先退下。”

挽尘声音沉沉的,再加上她那难以捉摸的表情,却是让烛心本就敏感的心紧紧收缩了一下。待浅丝走后,挽尘才抬眸看着烛心,眼神里是如同鬼魅一般阴狠莫名。

“姑娘可知,最近阁里诸多不顺?”

烛心摸不着头脑,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温柔。

“知道,听安泽说了。”

挽尘听到安泽的名字,轻哼了一声,也不是厌恶轻蔑,而是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烛心心底不知哪根弦被触动了一下,暗暗地打了个激灵,再想起之前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忽而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知道,那我也不多说了。请烛心小姐离开逍遥阁!”

烛心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

“挽尘姑娘请把话说清楚,就算朝廷打压逍遥阁,又与我何干?我一直处在深闺,并未与人结怨,更不认识什么王公权贵,为何姑娘要把此事归结与我呢?我实在是不懂。”

挽尘轻嗤了一声,是真真正正的不屑。眉角眼梢都带着漠然与厌恶,烛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这位,也强压下不快。

“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些无端的灾祸都是因为你吗?若不是你,那狗皇帝怎么可能处处针对我们?”

烛心低了低头,眼角微挑,媚骨天成。

“我呢,可以走,只不过,安泽又怕是不同意呢。”

挽尘眼中怒火更甚,冷冷地丢给了她一包银子和玉牌。

“我已排了他去边塞,至少三个月,足够你走了不是嘛?”

烛心抿了口茶,虚着眸子倒有些天真无邪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我会走呢?我喜欢安泽……”

挽尘背对着她,神色带着些悲戚的同情:“烛心喜欢安泽,你是吗?而且,安泽想要的,又何止是烛心?”他想要的,是凉成秋……

是全部的凉成秋。

烛心,不,凉成秋勾起了嘴角,是最熟悉的温柔恬淡的轻笑。

她全部想起来了……

苏景宸,云儿,凉成佑,素虞,白慕雅,甚至沐瑾……

全部想起来了。

她对安泽的情绪,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懂,说不出是感恩还是其他的,她可以在没想起来苏景宸之前与安泽长相厮守;可是在想起来之后,之前的人可以长相厮守的人,是烛心,却不是凉成秋……

只要想起大荆皇宫里的那个人,触到那块暖玉,瞧见那个同心结,回忆起客栈里他隐忍缠绵的吻……

凉成秋便只能喜欢一个人了。

“那我就走了,至于安泽,若是你好心的话,请告诉他,喜欢他的烛心死了,而他喜欢的凉成秋走了……我很抱歉,我却没有办法……”

挽尘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望着残阳,眸如深井,无波无澜。凉成秋亦没有多说,深深地望了一眼远处的桃花林,纵然有一丝丝不舍,那也只是烛心最后的执念罢。

逍遥一梦醉千年,桃林深处烛心缠。

思寻梦

凉成秋坐在马车上,心里却十分茫然。是了,离了那桎梏,自己又去哪里寻苏景宸呢?宫门深似海,其实自己站在门前大喊一声:“我是宸贵妃……”就能进去的?

呵,自己巴巴地走了,如今又没个头绪,实在是蠢笨。

“唉……”

车外传来一个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姑娘,你去哪里?”凉成秋心里沉沉的,但是由于记忆还是有些残缺,实在想不起来,只是回道:

“去近处的客栈罢。”

那声音没有继续,可凉成秋却注意到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难不成,是遇到了哪个仇家?又或者是挽尘派来的杀手?

不可能啊,若是自己的仇人,怎么可能到如今才认出自己?

或而是挽尘派来的杀手?

也不对啊,那挽尘的脾气,若是有杀心,定不会叫自己下了山的。

到底,是谁呢?

凉成秋并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悄悄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以防万一。

“姑娘,到了……”

那人的声音有些沉闷,凉成秋更加警惕,只是道:“好,多谢。”手中紧紧握着簪子,若是那人扑上来,她还可以拼上一拼!

她谨慎地掀开帘子,那人远远地站着,垂头并手,并没有什么动作。凉成秋却并不放心,只是看了看周围,还是有些人的。

若不是死士,便并无太大危险了。

“多谢……”

转身欲走,那人却拦下了她。她手心有些冒汗,又握紧了簪子。

“小哥,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头更低了,声音也有些颤抖。

“凉姐姐,果真不认得我了么?”

凉成秋手腕抖了抖,凉姐姐?一个很熟悉又似乎很久远的称呼。她身子没动,声音带着不确定:“三牛?”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果真是三牛。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添了些成熟和沧桑。他走近了些,却又在凉成秋四五步前停了下来,嘴唇颤抖道:

“凉姐姐……”

凉成秋想起了旧事,一边觉得对不起眼前的人,又对安泽的歉意明显了许多。她到底,是负了多少人。

“三,三牛……”

那人眼眶泛红,却只是憨憨一笑。

“是我痴心妄想,怪不得你,你走吧,能再看你一眼,我便是不枉了。”

凉成秋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三牛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凉成秋一人沉默的站在那里……

含着歉意与深思的目光转向眼前的客栈,却又叹了口气。自己如今女装,进了那客栈,倒不叫惹人生疑?

如今天色尚早,应该也无大碍,明日再雇辆马车往京都里去,总比这里好许多罢……只不过,为何,为何不见苏景宸寻自己呢?

料想是安泽暗中带了自己去医治,那苏景宸不急吗?平白无故地丢了自己,就算只是具尸身,也就如此不堪了?

或而是寻了的,只是三年太久,早就忘了吗?

更何况自己还是烛心之时,遇到的分明是他,他竟然不认自己吗?

怕是忘了自己的模样?或者是以为自己真的是个男子,就算再像,也不敢认了吗?

若是这样,自己竟还不知青梅竹马之谊,生死契阔之许,竟落得如此浅薄了。

好好地,凉成秋眼眸中渗出些泪珠,玉白的脸上带了些戚色。却又一笑,暗自叫自己放宽心,生死相许,一世韶华。

他,他如自己一般,必然记得。

只是心头还是不安,却被暗暗压下了。

凉成秋晃了晃身子,顿了顿,缓缓走进客栈,颔首闻声道:

“老板,来间房。”

那老板原本是闻声一应,心头微动,怎的这声音如此软糯动人,抬头一看,方才呆愣住了。

眼前之人白衣素雅,面容精致,身材苗条匀称,原本只是如此便是极美的人物了。而最妙的却是那眼眸,其中波光潋滟,只是颔首敛眉也有一番风情,欲语还休,勾人心魄。

明明是极清高舒雅的人,偏偏因这眸子添了些清媚。

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了罢。

凉成秋无奈,眉头皱了皱,敛出些怒色。那老板原本出神瞧她,见她这样,虽然自己是个俗人,也怕唐突了她,连忙低头道:

“好嘞好嘞,姑娘一人?” 

凉成秋不应,只是静默。那老板也以为她惜言,只得领了她上去,挑了件最好的,虽对着起了意,看她神色又不似凡人。

可别是哪个仕宦大家的小姐或而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娇娘,自己可别惹了麻烦。虽她孤身一人,可若是染指一分一毫,怕是连个葬身之地都没了。

“姑娘好住。”

凉成秋点了点头,兀自拿出些碎银递与他,只是道:

“拿些食物来罢,多谢了。”

凉成秋见他退下,方收下那怒容,乏乏地坐下,见窗外天空晴昼。原本是炎夏时节,如今却看得如秋日般高爽,心头终究添了分喜色。

她稽首走与窗前,半卷帘子,望了望这世间繁荣,终究是极好的。与数年之前那荒芜萧索样子大相径庭,这般想着,他必然是极好的罢。这世间太平全由了那一人,只是他好些,我也不亏这半生颠沛流离了。

“姑娘,饭来了。”

凉成秋连忙放下了卷帘,不敢露出一点声色,谁知道这里人情世故呢?但凡有个生出些邪念的,她又不会武功,可不是为人鱼肉?还是明日去寻个铺子,买些男儿装,方才稳妥。

门外的声响又大了些,她走到了门边,收拾了一番。

“来了,莫催。”

缓缓打开了门,那老板只是低头递与了她,她双手接过,随口谢了一句便关上了门。那店老板见他疏离有礼,更认定了她不是俗人,心里愈发敬畏,原本的还留着一丝丝邪肆,如今也尽失了……

凉成秋恐怕菜里有些不该有的,又实在饥肠辘辘。方想起以前在逍遥阁里因新奇寻的一些灵药,翻了翻,还真有一瓶名唤解毒丹,想必就算是有毒,有了这药,又有何惧呢?

她方敢拿起筷子吃了些,肚子里也不那么空落。食了许久,也不见有何奇怪之处,暗笑自己多心。

自己见多了污秽,又见人人都如自己一般吗?

哎,又是叹了口气,终究是乏了,再起不出一丝其他的心神。勉强打起精神,检查了一番四处房屋,又拿了尖利的簪子放在枕旁,添了些醒神的丹药放在身边,方才睡下,也只能浅眠,实在是一夜不爽。

连带第二日起来之时,身上因多日颠簸的乏困不但微消,反而更加难受,却眼瞧着那人远在京城,自己又是自由之身,不寻他,心里实在空落。

于是强撑起身子,收拾了一番离了屋子。那老板原本还在发困,见她下来连忙笑着应道:“姑娘可是要吃些东西?”

她不笑不怒地摇了摇头,只是递与他一些碎银,兀自走了。那老板以为他出去有事,也没在意,只是再没见他回来……

苏景宸独自一人坐在御花园柳树下,连太监侍女都不曾跟着,垂手而坐,心思百转。自那日偶遇了她,这心里就不曾放下,原本三年来的安慰一瞬间崩塌,只剩下无端的魔怔……

想起那人如星般璀璨的眸子,憨憨的醉语,及那句使他久久不能回神的一句“景哥哥”……

你呢,算是拿捏着我的心神了。

不管是生是死,是爱是恨,我终究是念着你的。

你可不知,我这些年画的像,都快要比你的年岁还要多出几倍了……但是在触到你的脸之时,我才知道,你是无二的……

“皇上……”

苏婠悄悄走来,她如今被降了位分,夺了封号,三年无宠,只是唤作苏嫔。自然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地,却还是出声,心里却如被抓拿般苦楚悲戚……

苏景宸听了是她,也不应答,只是静默。苏婠心知他恨自己,更恨皇后,却因为如今朝廷不太安分,不曾把他们怎么样。

可是,我不比凉成秋喜欢你少一分,你却又何尝给我一个回眸呢?

我是小肚鸡肠之人,却更恨她得了世间最高贵之人的欢喜钟情,却还不满足……还要做那高位,还要这三宫六院只她一人?

岂不可恨?

“皇上可是在想——”

苏景宸拂袖而起,眸子乌黑如墨,淀着些深入骨髓的怨恨与冷漠。他带着些讥诮,并着柳树淡漠地瞧她。

“苏嫔,朕与旁人皆不比你聪慧得人心,可你忘了,朕是天子,岂是你可以揣测琢磨的?呵,如今是凉儿,怕是再过几年,朕也要被你算计没了!”

苏嫔神色悲苦,有泪划过粉面,倒是梨花带雨的可怜可爱。苏景宸不觉,只是更加厌恶,思虑起凉成秋,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剥皮抽筋。

“皇上,臣妾,臣妾只是……”

苏景宸恨到了极点,却只是一叹,边走边道:“朕年少时以为你是与凉儿极好的,选了你,信你用你,给你封号高位,只是盼着你帮她一两次……”

“她那般单纯的人,我生怕她被人害了,我又力所不及,只是希望你念着姐妹情分,又想着我与你的好……”

“可我竟高看了你,不,竟小看了你,居然恨极了她,竟要让她颠沛流离,一生孤苦……”

“犹记得,年少之时,你与她,及我,三人也是极好……”

“如今,唉——”

苏婠没有跟上去,眸子中的苦恨愈发深了。

你没有高看我,更没有小看我。

只是你千算万算,为她铺了多少路。

只是低估了你苏景宸自己……

只是没想到,我苏婠这种女子,居然还喜欢了你。

身褴褛

凉成秋先是寻了家成衣店,那老板先是犹疑,毕竟她孤身一人,还有着极好的容颜。凉成秋虽养在深宫许久,可也略懂人情世故,温声道:

“老板,只是给我家少爷买的。”

那老板虽然还有些疑惑,还是把她当成哪个富家少爷的侍妾或者是丫鬟之类的,寻了最好的衣服给她。她却不接,只是道:

“要普通一些的,我家少爷想穿些普通的。”

老板应了声,凉成秋给了他些铜板,拿了衣服转身走了。

她又找了个茶馆,点了间雅间,换上了那件极普通的衣服。一出门,便成了一个白净清秀的小郎君。

她摸了摸银子,还有许多,在京城歇脚一二月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她舒了口气,一两个月总能寻个出路吧。终于上了马车,那小哥说要几个时辰才能到,约莫到了之后也是傍晚时分了。她虽是困乏,可依旧是睡不着。

想着与那人愈来愈近,她心里又是雀跃欢心,又是担忧紧张。

你不寻我,我便去寻你。

想你会是什么表情呢?你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会是什么样呢?惊讶,开心,或者激动?她嘴角浅浅地勾起一抹微笑,琥珀色的眸子里全是期待。

还有云儿,现在已经三岁多了吧。以前还是个小不点,那日看到他,只是一眼,小小的脸,乌黑的杏核眼,红红的嘴,实在是可爱的紧……

父亲,会不会已经变得很老了呢?见到自己一定会笑!笑得连脸上的皱皱纹都舒展开来。

哥哥会不会也给我寻了个嫂子呢?再好些,说不定还会有个侄子侄女什么的,真好!自家弟弟如今也十几岁了吧,一定也是个好读书,远抱负的好儿郎。

一级那白慕雅,素虞,沐儿那么多人,现在又是什么光景呢?

她如此想着,脑子昏昏沉沉的,竟睡了过去。

“小哥儿,小哥!”

凉成秋恍恍惚惚地睁开眼,车夫有些慌乱地蹲在一旁,她心里疑惑为何要离她这么近。

可一想,自己如今是个男子,谅他能做些什么?

“嗯,多谢。”

凉成秋下了车,那人神色慌乱,连忙赶马走了。她心里不解,也没多想,先是凭着记忆,想寻尚书府,走了许久方才到了。

原本她家也不算是富贵巍峨,如今看着竟然是衰败破落,她心底沉了又沉,暗自思虑到底是怎么了。

她扣了扣门,连着好久没人应答,又大力拍了几下,才有家丁来开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市井俚语,长得也不面善。

“你是谁啊?来这里有何事?”

凉成秋道:“我是来找尚书老爷与将军的。”

那家丁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老爷在我家娘娘薨了那一年便辞官携着小少爷上山隐居了,将军大人如今驻守边疆,公子何苦呢?”

凉成秋闻言一惊,心里发凉。父亲,父亲……是了,自己父亲已经那么老了,惊闻自家女儿失了性命,怕是半颗心都死了吧。

她不禁潸然泪下,望着紧闭的大门,目光眷恋地拂过有些破落的门匾,那可是先皇赐的呢,父亲往日最敬不过的。门口的石狮子,是哥哥选的。木刻的对联,是景哥哥亲笔写的。

如今,都破落了不是?

呵,真真的沧海桑田,真真的家破人亡。

她脸色灰白,愣愣地走在街上。如今薄暮,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有雨水落在她的脸上,与泪水交织,在分不清你我。

苍天落泪。

凉成秋衣服原本就单薄,如今落了雨,愈发显出身形,她慌乱地寻了一件男子外衫挂在身上,十分狼狈。

终于寻到了一家客栈,凉成秋走进了去,却被小二又赶了出来。她又气又冷,眼前发昏,质问道:“为何不迎客?”

谁知那小二嗤笑了一声,伸出手才道:“迎客?那你倒是拿出些钱财啊?像你这种破落户,我是见得多了。”

凉成秋眉头皱了皱,摸了摸腰带,原本应该在那里银两却不翼而飞了。那小二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凉成秋如今自然知道是那车夫偷了,叹了口气,只能怪自己粗心。天色暗了,她讷讷地坐在小店的屋檐之下,泪水濡湿了衣领,却一点呜咽也不敢发出。

“去去去,在我家门前干什么!”

凉成秋自然不肯受此大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投身于瓢泼大雨之中,没有丝毫犹豫。那小二一惊,却只是冷嗤了一声,什么穷酸纨绔,跟我拿乔。

雨水很凉,丝毫不留情地打在她因为湿透而显得愈发单薄的身子上,凉成秋眸子黯淡,不知所以,只是呆呆地走在路上。

却见一灯火通明处,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烟柳繁华地,虽然心里不喜,却还是寻了个堪堪避雨的地方,好歹有个亮堂的,不至于……茫然无光。

她有些受凉,眸子却定定地望着高楼之上最亮的小阁,只是瞧着,便觉得温暖,心也不那么凉了……

过了许久,她靠在木门上,深知自己可能一睡不起,眼皮却不自觉地打架,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受此苦楚,莫不如梦里再会。

“公子?公子莫睡!”

她抬头只见一个家丁模样的小厮担心地瞧着她,她勉强的笑了笑,这等烟柳之地,自己如此落魄,定然是扰了旁人雅兴。

“我这就走,免得耽误了……”

谁知那家丁却拦住了他,笑道:“公子何出此言,我家公子见您落魄,想请您上去饮上一杯。”

原来是遇上了慈悲主儿了。

“多谢。”

她撑起身子,多亏了那小厮扶着,她方能行走。进了馆子,果真是烟柳之地,处处是美貌女子,或喜或怒,莺歌燕舞,果真风流。

那小厮引了他上去,居然是自己一直遥望着的那小阁,心里莫名地动了一动,不知道是何滋味。

小厮对着她笑了一笑,起手推了门,一男子含笑瞧着他们,一身白衣穿的再儒雅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全是风流。

“公子进来罢。”

男子声音温柔,凉成秋呆呆地应了,那小厮请她坐下,又喂了她几杯热酒,方能言语。她颔首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人笑了笑,只是喝酒,末了才轻声问了一句。

“公子何名何姓?”

“我姓苏,唤烛心。”

那人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笑道:“不知是‘烛心’还是‘诛心’呢?”凉成秋面色不变,心里却大悲。男子笑得灿烂,犹如安泽那般。

“我只说笑的,你莫要伤心。”

“公子若是没有落脚之地,不如来寒舍暂住上一住,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了呢。”

凉成秋连忙道谢,又道:“公子唤什么,我如何称呼呢?”

男子愣了一愣,敛眉道:“顾长虞。”

凉成秋不知他何意,点了点头,再无他话。

大漠千里如故,万里卷烟。

凉成佑倚在老树之上,抬头望天,又饮了一口手中烈酒,眸子中不带伤悲,只是慨然。

“哎,凉成秋你呢,此生悲戚。苏景宸呢,又是一生孤苦。倒也是相配。只是可怜了,不知何时何地,方能再遇。”

说到这里,他眸子中添了些悲哀,听得小弟送来的书信,父亲愈发伤悲,时常念叨着要去凉成秋的墓上看上一眼,方才放心。

唉,可苏景宸又怎么会让人去她的衣冠冢呢?

呵,家妹未死,他的父亲却不知。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若是可以,我定不会在把妹妹给你了……定然不会……”

远处似乎有孤狼呜咽,声音凄凉,如哽如诉,湮灭了他的轻声哭泣。

谁说男儿无泪?又是谁说天生一对?

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不过如此。

凉成秋住进了顾府,方知道他居然是大荆丞相,新登的状元郎,真真的风流才子,国士无双。虽然凉成秋自以为自己是个好强的,却又隐隐地生了些希望,即使这心不是正途,可要是能因着他见了那人,也倒是成全了她。

为着此事,她便扮作男人一直与顾相结交,她的诗书棋画虽然不是大家之姿,可父亲拿着戒尺打出来的,还是拿得出手,一时间,两人谈诗论画,竟也成了好友。

若是说顾相,也是个奇怪的人,招了她进府却又没主动找过他,好吃好喝地待着,但也不盘问她的底细。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倒叫人生奇。

这日,凉成秋呆呆地坐在顾相的后园花厅里,瞧着开得灼人的花朵,心里一丝丝的苦楚逐渐渗了出来。

昔年,韶华倾负,眸深若水。

今朝,美眷垂泪,流年为谁。

“苏兄,在此作甚?”

原来是顾千虞,他素来是温和有礼的,今日却有些微醉的样子。凉成秋只顾慌乱,却没发现,忙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顾相,你来了,我不过是伤春悲秋罢了。”

“是吗?”

他似乎是不经意一般地随口问了一句,挑眉之间竟有些隐隐地凌厉。凉成秋不言,待他走近了方嗅到他身上浓厚的酒气。

“顾相,喝醉了吗?”

他坐在凉成秋对面,眸子幽暗难言,只是定定地瞧着凉成秋,这眼神,太过于熟悉……只是那人带着杀伐决断的恨意,而眼前的人,只是眸子中带着柔柔软软的回忆罢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又何尝是因着小小的一壶酒醉了呢?我是因为……因为,一个人醉了而已。”

凉成秋一向不喜打探别人私事,便不再发问。谁知顾千虞倒嬉笑着凑了过来,挑起凉成秋的下巴。

凉成秋有些不适,却挣脱不了,只听他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个女子吗?”他松开了手,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凉成秋大口地喘着气,她的心差点被顾千虞吓得跳出来。

“你……”

他像是累了一般斜在柱子上,狭长眸子里的目光像是柳枝一般抚弄着凉成秋,又笑着饮了一杯酒。

“我,我不仅知道你是个女子。还知道,你姓凉,唤作凉成秋,或者说,宸贵妃?你喜欢哪个称呼呢?”

凉成秋站了起来,惶惶不安。

“你,你是何意?”

他带着醉意,却依旧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我呢、不过是想让你帮我个忙,帮我寻个人。”

凉成秋却笑了,带着微的自嘲。

“我?我如今如此落魄,你让我去帮你寻人?”

他也笑了,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方道:“你以为我丞相是白作的吗?我以为当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寻个她定是非常容易了。”

“可是我没有东厂的令牌,又与孟家有仇怨,竟什么也做不了。”

他抬头,看着凉成秋,柔声道:“幸好遇到了你。”

凉成秋也不恼怒,平白无故的好心她才不放心呢,如今顾千虞说了自己的私欲,她才稍稍有些把握。

“好啊,只要你能把我送回到他身边,能许的我定不亏待你。”

顾千虞笑得更换,舔着嘴角靠近了她,开玩笑一般地附在凉成秋肩头,犹如一个大孩童一般的。

“不过,宸娘娘如此精致好看,若是叫微臣先亲近亲近才是好的呢。”

凉成秋也好笑地推开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是道:

“就你会说,你说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啊,若不是……”

顾千虞也恢复了正色,应了声:“如今皇上去狩猎了,怕是不行。”凉成秋一听,心里更加悲戚,自己千里迢迢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