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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节

孩子,另一只手几乎痴迷地轻抚着画上女子明媚灿烂的笑脸,可脸上的泪却落在的云儿的手心中。

“好。”

回眸顾(全)

烛心懒懒地张开眼,窗虚虚地掩着,依稀看得到日薄西山,窗外有淡淡的晚霞,天空被染成瑰丽的颜色,似乎还有归鸟慢慢地飞过。

原来,外边的世界,是这样子的吗?

好美。

她撑起身子,四处打量:“小夏?小夏?”没有人回应,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丫头,还说自己经常下山,玩的比自己还疯,现在都没回来么? 

那我自己出去逛逛……

烛心推开门,正好遇到上来不知给谁送饭的小二,又想起了那小二说见过自己什么姐姐的话,一时好奇,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二哥,先等等。”

那小二转身有些诧异,却还是笑着迎了过来:“公子何事?”烛心装似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你之前说,说什么我姐姐的……是什么人啊?”那小二顿了顿,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公子别在意,是小人多言了。”

“但说无妨。”小二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八卦之心,又将心中所想,脑中所记重复了一遍。

“公子当成笑话听听罢,大约三年半前罢,大荆与大汉战争,嗯,虽然如今的大汉只不过是个只有几座城池的边陲小国,但那时还是非常厉害的。啊,扯远了,那时候,有个美人来到了我们店里……”

烛心有些疑惑,打断了他:“不过是个美人,你记得这么清楚么?”那小二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解释道:“若只是美人也就罢了,接下来才让我忘不掉。”

“那个人很好看,可就在这里住了一天不到就走了,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就来了一伙人,凶神恶煞的,拿着那个人的画像问我们,后来又来了一伙人,他们打在了一起,差点把我们小店都给砸了。”

“最后后来的那一伙人胜了,凶神恶煞的那一群人几乎全死了,后来那张画像,我就偷偷地藏了起来,公子可要去看看?”

烛心点了点头,那小二便带她去了下方,果然有幅画像。画上的人一袭白衣垂地,发丝高束,眉眼间都是淡然清雅。最惊人的是,这个女子,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她看到画像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自己也曾白衣倾城,眼中桃花,与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是安泽。

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和一些很重要的约定呢?

她不想再想了,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变成假象……一切都会变成虚妄……

“啊,谢谢小哥,这些银子你去买些东西,我就先走了……”

小二掂量着手中分量不轻的银子,暗自思虑这到底是何人。烛心不觉自己给了多少,只是随便寻了一块银子给了他,也没多想。

出了店门,抛下了心中的那些惊慌,强压着心思,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僵硬,缓步逛着天色有些微黑,夜市才刚刚开始。

烛心凑到了一家面铺前,粗着声音道:“老板,来碗面。”那老板也不含糊,烛心刚刚坐稳,一碗热乎乎的面便放在了自己面前,耳边是老板粗犷的笑声。

“吃好,小哥!”

烛心点了点头,笑着对他示意,便低着头轻嘬了一口,入口绵软味浓,倒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正想学着男子的模样大口吃面,一辆马车便飞驰而去。而就算烛心死命地捂着面碗,汤里还是落了一层灰。她自然不会骂人,只是气愤地摔了一下手中的筷子,嘴里嘟嘟囔囔的。

“什么人嘛,也不……”又转过头去对这老板道:“再来一碗……”

殊不知,这飞驰而来的马车,带来的是,她倾尽一生的人。

烛心吃了面,又看到不远处的街市上灯火通明,历城的夜市开始了。

似乎很热闹,不如去瞧瞧。

烛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装成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出事的。更何况,自己这么聪明……

她哼着不知从谁那里听来的小曲儿大摇大摆地逛着街市,左瞧瞧右看看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公子,买扇子吗?公子?”

旁边的小贩拿着手中的扇子向她招呼,她自然心动。

不是说,画本里的公子哥儿都会拿着扇子,潇洒极了。

她走进了几步,眼前的扇子种类繁多,看得她眼花缭乱。最后却看到角落里一个极不起眼的扇子。

既没有精美花纹,也没有醉人山水。

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题字,虽然字迹清绝,但也不像是什么大家之笔。

只见上面写着: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最后的几个字,那人笔调加重,万千轻语蕴于此字。

少年游……

写这个的人,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

她拿过扇子,小贩却讪讪笑道:“客官,这,这是家兄所作,上不得台面的。” 烛心轻声笑了笑,那一瞬的灿烂比遥远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还要灿烂。

“令兄,很有才呢。” 

那小贩悲戚之色浮现,几欲垂泪:“他很有才华,只是……”

“只是什么?”

“他的青梅竹马病逝,不过半年,他亦投井而亡。”

“孔雀东南飞吗?”

小贩不解,也只是跟着点头。烛心心里微动,但知道这是那小贩哥哥的遗物,也不再说什么要买。那小贩却道:“公子,这扇子我放在这里已有七八月了,您还是第一个注意到的。这扇子与您有缘,不如送给公子吧。”

烛心受宠若惊:“但是这是你哥哥的遗物……我怎么好意思……”

那小贩却擦掉眼泪笑着道:“我连这上边写的什么都不知道,跟着我岂不辜负了我哥哥?只求公子能给我念念这上边写的什么。”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小贩千恩万谢地将扇子递了过来,烛心又觉得悲戚,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放在那小贩的手中,

“小哥,我看你不过十几岁,就出来营生。又念旧情,实在是……这些银子你拿去读书罢,认得几个字,做些小买卖,也不辜负……”

“也算是替你哥哥,好好过一辈子了。”

小贩愣住了,烛心拿着扇子转身走了,离开了很久,小贩才捂着自己发红的脸……那位公子哼的曲调还在耳边萦绕。

“相看俨然,早难道……”

烛心摇着扇子,却强压下心头悲忿。看眼前有人在题诗作赋,不由得想去凑个热闹。只见有一个神态倨傲的年轻男子摇着手中的银袋:“小爷我今日拿着50两银子为彩头,谁能对上我这诗,就赏给他了。”

烛心见他自傲自得的样子,不由得嗤之以鼻,不过是有几个钱,便在这里卖弄穷酸,真真的没趣。

“这孟公子可是皇亲国戚,又有才,只不过是性子太过倨傲。”

“听说皇上很不喜呢。”

“…………”

烛心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探着头踮脚去看那位“孟公子”,只见在上好的宣纸上,极其洒脱的字迹:“今朝有柳诗千万,未防彼时梦千年。”竟是讽刺之词,直指当朝最有名的诗人——柳安臣,又暗中夸了自己。

烛心不由的嗤笑,这哪里是倨傲,简直是自大。柳安臣的诗她也读过,真真的是名士风骨,这孟公子,确实太高看自己了。

烛心刚想接个下联,却在人群外听的一清朗男声含笑道:“何时黄粱大梦乱,此朝小儿信口章。”之间人群涌动,看不清那人相貌,只见得一玄衣男子在人群中缓缓行来。

那孟公子脸色一变,声音颤抖:“皇……黄公子……”作势要拜,只见那男子也不拦他,倒是身边的人拉起了孟公子。

“光禄好兴致。”

孟公子神色谦卑,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烛心以为是他遇到了什么达官贵人,又觉得没什么好戏看了,兴趣缺缺地转身走了。

她又乏乏地逛了一会,没什么新奇玩意,又看天色渐晚,转头向着客栈回去了。谁知道才进客栈,那小二便着急巴巴地迎了过来。

“公子,你可回来了!”

她不解,歪着头问道:“有事?”

谁知问道那小二却怯懦起来,虚虚道:“刚才来了一群人,要住公子的房间,怎么劝都不行,只等着公子回来……”

烛心向来不是刁蛮之辈,想着人家要住这里也必定有事,自己换个房间也就当做好事罢,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小二高兴极了,对着后边道:“这位爷,这位公子同意把房间让给你们了。” 

烛心懒懒地转身一瞧,却呆住了。

那人玄衣而立,眉目清朗,不苟言笑……是从未见过的人,可烛心却觉得,这个人,好像在记忆深处,存在着……

苏景宸皱着眉毛瞧着面前不断赔罪的小二,终于开口道:“可否让那位公子换个房间,多少银子都可以。”那小二犹犹豫豫地绞着袖口:“那位公子出去了,可不知什么时候……”

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温声道:“没事,我们等。”又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孩子道:“云儿,先和……先和我出去玩。”小孩子笑着点了点头,爬上了苏景宸的肩膀,一人一孩缓缓而去。

“呐!父皇,那里好多人!”

苏景宸颔了颔首,柔声道:“叫父亲,我带你去看看。”

“好!”

刚走进便听到的是孟家那小幺儿的狂语,又看那纸上写的狂妄之语:“今朝有柳诗千万,未防彼时梦千年。”不由得嘲讽一笑,将云儿抱给身后的侍卫,缓缓道:“何时黄粱大梦乱,此朝小儿信口章。”

那孟家小儿果然惊慌失措,苏景宸暗自唾弃,果真你孟家无一人是真真有风骨的,却也是笑着道:“光禄好兴致。”突然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向人群有些骚动处看去,一个身形清瘦的公子离去。

苏景宸只觉得这背影太过于熟悉,简直是他朝思暮想之人……连忙提教跟上,也不管那孟光禄的神色。只是那人走得太快,苏景宸寻了一路却没找到,兴致缺缺地回了客栈,却看见大厅里站着自己寻了一路的人……

宿命一般的相遇。

曾相逢

烛心精致的眉毛微微皱起,她的头很痛……尤其是看到这个男人之时,简直,简直痛得不得了……

像是有个什么小苗苗,要从脑袋里破茧而出一般。

为什么呢?我与他,是旧识吗?

这般想着,却有一个极小极小的孩子扑进她的怀里,声音软糯:“父亲你看,这个哥哥,是阿娘吗?”

烛心看着小孩子期待的眼神,心中莫名其妙地发痛,却还是蹲下来温柔道:“小孩子,我不是你阿娘哦。”小孩子眨巴眨巴眼睛,豆大的泪珠似乎要落下,却还没等他说话,便被那个俊俏冷漠的男人抱了起来。

男人看着烛心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情愫,多得……让她有些发颤。

“云儿,他不是阿娘,阿娘已经走了。”他低头说罢,没有理会已经要哭出来的小孩子,而是向烛心拱了拱手:“抱歉,孩子认错人了,多谢公子让房。”

是……吗?

烛心勉强地笑了笑,亦行了一礼,转身道:“我将行李收拾一下。”

再看不见身后那人的神色,她收拾情绪极快地走开,行至几步,却听得那清朗悦耳的男声道:“公子……唤什么?” 

烛心顿了顿,低声道:“烛心。”

她上了楼,关上了房门。再没有看见男人压抑悲戚的眸子,以及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烛心……吗?”

烛心坐在房里,手里紧紧握着刚得的扇子,口中嘟嘟囔囔的,眸子却潋滟着疑惑悲恸的情绪。

“我,我不认识他的……可是,可是又好像……认识呢。”

外边传来轻柔的敲门声,烛心以为是他们来催了,忙拿着衣物站了起来,快步去开了门,边走边道:“已经好了,莫忙莫忙。”

谁知门外的却是那个男人,他垂首专注地看着烛心,目光如深井一般沉静,却被烛心这颗小石子惹起了涟漪。

他声音温柔如春水:“公子不急,方才请教了公子名姓,却未自介,实在失礼,望公子见谅。”

烛心低了低头,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道:“无妨,公子唤什么?”

“我,名景宸,字黎之……”

“那我便叫你,景公子?”

他眼中似乎有酝酿着雾气,声音低沉:“甚好,烛公子。”两人只是静默地站着,谁也不曾提起换房的事情。只是这样,烛心握着扇子的手出了汗,一个失神,便落在了地上。

很清脆的一声。

她愣了愣,刚想俯身去捡,却见那人却已捡了放在手上,神色专注地看着扇面,缓缓念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终不似,少年游——”说罢轻笑了一声,却不带任何喜色,像是悲叹,又像是感慨:“少年游啊,少年游……”

“景公子?”

那人抬头看她,眸子漆黑如墨,像是雨过天晴一般,再也没了其他情绪。将扇子递给了烛心,利落地反身下楼,边走边笑道:“烛公子,将行李给下人罢。不妨,来与我共饮一杯,把酒言欢,也算是……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烛心愣愣的,旁边的侍女拿了她的行李,笑着进了旁边的房间。她却似刚回过神来一般,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喝酒吗?

“烛公子请坐。”

苏景宸笑得温柔,起身迎她。

旁边侍奉的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除了对小皇子,咱们皇上是多久没笑过了……

烛心不觉,心里莫名低落,只是颔了颔首,自斟了一杯。苏景宸亦不觉她无礼,只是分别得太久了,只有……只有真真切切地碰到她,才不会以为这是一场极真极真的美梦。

“景公子盯着我作甚?可是我脸上有花?”

烛心摸了摸脸,生怕沾了什么脏东西。苏景宸也不觉得窘迫,笑得柔柔和和,给她斟了一杯酒,声音含笑:“并不是,只是,我看烛公子,甚为……甚为亲切,不觉就想多亲近些,不料唐突了。”

“是吗?”

那人轻笑,月色不早,昏昏地映了进来。烛心本就是无欲无念一人,心思单纯,叫她喝酒她便和喝,却醉得极快。不过几杯,看人就模糊起来,越觉得那人清朗无双,温柔贵气。

不免自嘲一笑,烛心你,何时成了这般贪于美色之人?

“烛公子……醉了?”

烛心痴痴傻傻地笑着,迷迷糊糊地往杯子里倒着酒,嘴里却嘟囔着逞强:“我,我没醉,只不过是——嗝——有些,有些昏了……”

苏景宸拿过了她的酒杯,只见她拿着空酒壶呆呆地敲着桌子,不由得笑了笑。谁知那人抬头,白了他一眼:“你,你是没见过,没见过别人……昏了么?”苏景宸扶起她的身子,一边带着她上了楼,一边闷笑道:“是是是,我只见得别人醉了。” 

“那,那你可,太没见过世面了……” 

苏景宸一声轻笑,屏退了众人。他将醉得七荤八素的烛心抵在门上,如同最惑人不过的妖精,低声道:“凉儿……”

身下的人醉得脸色绯红,神志不清,却还是含含糊糊地争论道:“谁!谁!凉儿是谁!她在哪里——嗝——还不出来与我看看!”

苏景宸声音带了些显而易见的痛苦,却还是强撑道:“你,你就是凉儿啊。”

“胡说!本——本公子可是大名鼎鼎的烛心小爷!才不是什么凉儿温儿的——嗝——你们这群人,莫……莫要认错了人,会,会错了情!我……我才不知道你们呢……”

“那,你知道些什么呢?”

烛心愣了愣,想了好一会才道:“我,我知道安泽……知道小夏……知道好多好多人呢。”苏景宸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强压着心头肆虐的妒忌和怒火,又靠近了些。

“安泽!安泽呢!不行,安泽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烛心醉了,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苏景宸的怀抱,却被拥得更紧,耳边传来的是那人痛苦的声音。

“不要,凉儿,答应我,不要去找他好不好!至少,现在不要,好不好……”烛心愣了愣,像是着了魔一般,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泛红的眼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别哭。”

苏景宸的吻如羽毛一般轻柔地落在烛心还带着酒气的唇上,烛心也出乎自己预料地不想挣脱……

似乎这个吻,她等了很久,很久……

“景哥哥……”

她顺理成章地吐出那三个字,一出口两人全都停住了动作。烛心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叫他景哥哥,而苏景宸,确实想起了某个,邪恶的,致命的,要挟着他的诅咒,要挟着他们两人。

这个诅咒,如同枷锁一般牢牢套住他们二人。

谁都无法挣脱

“我会在她身子里种入蛊毒,你不许与她再有瓜葛,若是再有,我宁愿毁灭。”

不许再有瓜葛。

苏景宸像是触了电一般地将怀里的小人儿推开,神色慌乱,却还是将她抱到了床上,轻柔地为她盖上了被子。

“凉儿……”

他将烛心的扇子拿起,又将怀中色泽极好的暖玉放到了她手边。

我前年自个儿爬到景山上,向道行最高的僧人求的法宝,听说,能为人辟三次邪祟呢。

我和云儿住在宫里,真龙保佑,你也不用担心。

唯有你,可能,可能要……

可能要很久很久之后才可以回来呢。

放在你这儿,我也好安心。

这扇子写得真好,你就给我顽罢。

终不似,少年游。

有泪落在玉上,慢慢滑落,再看不见踪迹。

像是那人一般。

烛心起来后愈觉得头痛难耐,揉着额头出了房门,就看到小二急匆匆地走过,连忙拉住他道:“小哥,可否为我拿碗解酒汤,实在是头痛。”

小二笑了笑,应了一声,拍了拍肩上搭着的毛巾:“公子您去下边等着罢,马上来!”烛心嘟囔着下了楼,憨态可掬。

直到她喝完了一碗汤后才发现自己腰上系着的扇子没了,却只剩下了一块美玉,有些奇怪,却丝毫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一点也记不得了。

许是和那景公子拿混了?我上去寻他。

烛心扣了扣自己原本住的房间的门,却无人应。她以为苏景宸昨晚也醉了,还没起来,只是耐心等着,又敲了一次。

恰逢那小二上来收拾东西,看她敲门,随口道:“公子别敲了,那位公子昨晚和您喝完酒不久就走了,说是有急事。”

烛心呐呐地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小二看他呆愣,也不好打扰,只是干自己的活计去了。

烛心不自觉地摩挲着腰上挂着的暖玉,心里感触颇多。

景宸……

为何要我的穷酸扇子,不要这极好的美玉呢。

既然知音难寻,又为何不告而别。

为何,我会这么……伤心呢?

像是期盼已久的,最想要不过的东西,好好地伴了自己一会儿,却又不翼而飞,似乎那等好事,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好像,是做梦一般呢?我从山上下来,一直睡到了如此罢。那人,不过是我的臆想。又或者,我从未下山,这不过是午睡时的荒唐罢。

磕手中的玉,虽然圆润,却像针一般扎在我心上。

它提醒着我。

如今,大梦已归……

山转水

“景哥哥……” 

烛心进了自己的屋子,望着窗口喃喃道。

总是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十分隐秘重要的秘密里面,像是蛛网一般,将所有人笼罩在里面。

又像是……最大的不详。

小夏还没回来吗?

这已经快三天了吧……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有些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间,不免的十分忙乱。

正思虑是出门找小夏呢,还是在客栈里安心等着,便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耳畔传来的是那人温柔中带着些许着急的声音。

“烛心,你怎么乱跑,吓得我……”

烛心自知失算,只好讷讷地勾着安泽的衣袖,半撒娇半狡辩道:“我也只是想来看看世间山水嘛……”

安泽轻轻吻了吻她的眉脚,叹了口气。还想教育她一点别的东西,忽见她腰上挂着的玉石,心中一沉,兀自问道:“这玉,是你买的么?”

烛心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并不想告诉他,有关苏景宸的事。安泽眸色沉了沉,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坐在了她的床上,却嗅到一点酒气,眸子里的颜色愈发暗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昨晚,喝酒了吗?”

烛心不觉,只是坐在他身边,头不自觉地靠在安泽的肩头上,有些抱怨的嘟囔道:“是,喝醉了,今儿还头痛呢。”

安泽又叹了口气,将所有的疑惑不安埋在了心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可还想再逛两日?”烛心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暖玉,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眨巴着眼睛抬头问道:“安泽,小夏去哪里了?”

安泽手指微微一颤,嘴角却故作自然地勾起,他并不想让烛心知道那些肮脏的事情。以前在大荆皇宫,她已经瞧过了太多的肮脏龌龊。如今到了这里,自己可以保护她,那些不好的事,就应该再与她无关了……

“她,我已经把她送回……家了。”

“你在哪里遇到她的啊,她那天就说去吃饭,就没了踪影……”

安泽拉起她的手,站起了身子,低头笑道:“可不就是那样碰到了?起来罢,出去逛逛,我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去逛了。”

烛心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还想再问,可是看安泽站起身子,弯着眼眸。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罢。

“好。”

安泽果真是许久未逛集市,也觉得颇有兴致。和烛心两人逛逛这个,买点那个,竟也是极开心的时光。

“安泽,你别吃了,都说好每人一串了啊。”

安泽拍下了她蠢蠢欲动的手,一脸正气:“我是男人,吃的自然多些。你一个女孩子,吃这么多,到时候,连嫁衣都穿不上了。”

烛心哼了一声,却还是收回了手,看着得意洋洋的安泽,却似乎透过他,可以看到另一个人。

冬雪纷纷,那人拉起自己的手,吃着已经冰凉的糖葫芦,还告诉自己:“很好吃。”他很喜欢自己的吧……

是谁呢?

是安泽吗?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

是吧……一定是吧。

安泽狐疑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手:“看什么呢,几日不见,你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我了么?”烛心勉强地笑了笑,拍下了他的手。

“我才不嫁!”

安泽也只是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都有些沉默,一路无言,景走到一处水边,夏风微凉,有些冷。

烛心抱了抱手臂,若是喝碗热汤,必然是最好不过的。安泽从后边抱住了她,声音一如往常一般温柔清朗。

“冷了吗?”

“有些,哈哈,江边就是风大些,以前在山上——”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唇上那温柔清甜的味道,更因为眼前男人的深情。她睁大了眼睛,心里十分抗拒,可并没有推开他。

因为这是,安泽啊。

为什么想要推开呢?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安泽舔了舔她的嘴角,目光柔和:“你没有推开我,我很开心。”烛心低着头,安泽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心底一沉。

就连方才一亲芳泽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只剩下了有些无端的惴惴不安。

“我们去吃饭吧。”

烛心抬起头,是极美极美的笑容,灿烂如星。

安泽点了点头。尽管如此,心头的不安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甚至有种暴风雨前宁静的感觉。

“吃什么?”

烛心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她自己知道,已经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安泽吻了她,比如手中的扇子换了暖玉,比如她想起来的事情。

大荆皇宫,才子佳人。红烛边,冬雪旁,桃花下,都有一个面容模糊的人在等她。

有一个人,在不远处等她。

她只是想起了那个男人,其他事情,如同混沌一般,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记不起来。

可是那人,一定不是安泽。

“吃面,这里的面,我那日吃过,很好吃呢。你记得告诉我们阁里的厨子,让他学一学!”

“好。”

两人各怀心事,却不肯对对方说。也许,红线曾经将两人捆在一起,可如今,姻缘的绳结不经意间散了。

十里相思一朝散,千年姻缘今生断。

“烛心,今日回去罢,出来的已经有些久了。”

安泽右眼总是在跳,实在是心里发慌。烛心应了声,极听话跟着他,眸子中却全是暗淡与无助,安泽轻手轻脚地拥抱了她,低声安慰道:

“乖,下次,下次还可以带你去哦。”

“嗯。”

两人当晚便回了山上,烛心乏了,和安泽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呼,好累。

“小姐,洗,洗把脸吧。”

烛心点了点头,浅丝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她有些奇怪,平时这小姑娘话挺多的啊,如今几日不见自己,生疏了么?

烛心以为是多日未见,浅丝与她生分了,便主动找话道:“浅浅,小夏回来了么?安泽没有过于惩罚她吧。”

“咣当——”

浅丝手中的铜盆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连忙跪在地上,眼眶泛红却不敢流泪,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

浅丝犹豫着不敢说话,烛心愈发觉得奇怪,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眉头紧蹙,温声问道:“你不要怕,但说怎么了。”

“我,就是那日,少主将小夏和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男孩子带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小夏已经昏迷不醒了,那个男子,那个男子更是直接被少主扔到了万蛇谷……”

烛心大惊,不过是小夏陪自己下山,按照安泽的性子,不可能置她于死地啊。可是那个男子又是怎么回事,事情一定不简单。

她虽然乏了,可小夏毕竟是与她关系最好的侍女,她不可能小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不明不白的消失。

“小夏现在在哪里?”

浅丝低着头不出声,烛心着急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你也很担心小夏吧,总不能,总不能看着她受苦啊。”

浅丝终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水牢。”

烛心拿起桌上的腰牌,对着浅丝挥了挥手。

“若是安泽来了,你只和他说我睡了。”

水牢内阴森冰寒,烛心只着单衣,冷得牙齿打颤,不知道小夏那么娇弱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她加快了脚步,不经意间看见了一个身形与小夏十分相似的囚犯,只是那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被鞭打的痕迹生生地烙在她的肌肤上。

似曾相识。

烛心拍了拍头,脑海中零乱分散的记忆片段不断冲击着她,冒着热气的烙铁,带着倒刺的皮鞭,还有冰凉凉的盐水……

似乎有些同样的事,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偏偏记不起来了,只差一点点,记忆的洪流就要奔涌而出……

可就差那么一点。

“小夏,小夏!”

被牢牢锁在水里的人儿没有一丝反应,烛心着急,伸手去晃那水里的铁链,想把她唤醒。手指刚刚碰到水,便敏感地一缩。

好凉。

“哗啦哗啦——”

随着铁链摇动的声音,那人慢慢抬起了头,一张俏丽的脸上也全是伤痕,全然看不出这是十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小夏!小夏……”

“小……小姐……”

小夏想勾起一抹笑容去安慰烛心,却一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痛得她眼泪一下子溢了出来,看得烛心更加心痛,心底的疑惑却愈来愈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安泽会这样对她?

“小夏!怎么了,你和我说,若是带我下山,我去替你受罚,安泽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呢!小夏,你别哭……”

烛心想为她拭下眼泪,却只是妄想。小夏闻言却低下了头,原本温暖俏皮的声音里带着隐忍和抱歉。

“小姐,呵……我自己犯了错,我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不关少主的事,要怪只怪我,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罢。”

烛心心里猜出了两三分,更觉悲痛。为什么身边所有人都是个情种!

情为何物?叫这些人为她生,为她死。

实在是可恶。

“小夏,你把你做的事告诉我!我去为你求情,至少,至少能让安泽饶你一命。” 

小夏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嘴角却噙着淡淡的微笑。

“小姐,他已经死了。我活着没意思了,当初,当初是他叫我来山上,我才入了逍遥阁,如今……我的利用价值也没了,他也死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可至少……死亦同穴。”

小夏的话断断续续的,因为身体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