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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节

我看是你自己太过蠢笨。”

凉成佑瞧了他一眼,又饮了一杯,狠狠道:“家国未平,四海未定,何谈儿女情长?”

苏景宸又勾起了笑容,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的风花雪月是在家国之后的,而我这个昏庸皇帝呢,却是为了风花雪月而保家国的。”

凉成佑已经喝了数十杯,有些醉了,听着苏景宸说的话,若平时他定是连忙认错,可如今他只是红着脸,又饮了一杯,问道:

“此话怎讲?”

苏景宸没有看他,而是站起身来,斜着身子靠在柱子上,抬头似是望月:

“我的风花雪月,希望家国平安。”

苏景宸将手中的酒倒在地上,声音有些低沉:

“我时常想,若是当时不争那一口气,不与太子斗,不做什么皇帝,做个闲散王爷,定然是只娶凉儿一人为妻,游山玩水,与她看尽红尘。”

“可是呢,没办法,我只能做我的皇帝,也只能委屈她。”

“其实人啊,最怕的就是后悔,所以我已经很久没幻想过自己只是个王爷了……因为想得愈多,我愈觉得后悔。”

凉成秋没有接话,而是笑了起来,笑了良久才道:

“你和凉儿真像,她也是喜欢靠在那里,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末了又道,“太像了,你和她一样,只是一个背影,一段话,就让我不想再去接近什么儿女情长了,我只是这般听着,看着,便觉得苦……也不能想,深陷其中是什么样的光景,真是,太像了……”

苏景宸笑了笑,却不是因为凉成佑的话,而是想起了以往的冬季,凉成秋会偷偷地穿着舞衣,披着大大的披风拉自己出来,趁着没人抖着牙齿站在雪地里给自己跳舞,自己怎么拦都没用,还说别人想看都不给看呢,自己软磨硬泡都没办法,又舍不得丢她一人在雪地里,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嘱咐她多穿些,拿着暖炉生怕她冻坏,他还能清楚地想起来每次凉成秋跳完最后一步,抖着牙齿扑进自己怀里,眼睛冷得眯起来,却也藏不住璀璨目光的模样。

他只是想着,便觉得甜。

看了眼喝得烂醉的凉成佑,暗自想道,有凉成秋这样的人,怎么会苦呢,只要稍稍想起她的笑,他便觉得欢喜。

婆娑夜

凉成秋感觉肚子愈发痛了,心里又害怕又着急,声音有些颤抖,紧紧地拉着素虞的手:“素虞,我怕……”素虞也是紧张地坐在旁边,但她心里清楚知道此时最紧张的是谁,一边轻声安慰着凉成秋,一边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着汗。

“夫人,稳婆来了!”沐儿拉着稳婆进来了,白慕雅也是急得满头大汗,指着床铺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辛苦您老人家了。”稳婆应了声,便拉下帘子只留沐儿一人在旁边打下手。

过了良久,才听见婴儿哇哇的哭声,白慕雅和素虞二人才吐了一口气,刚放下了心便看见沐儿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婴儿出来,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是个男孩子!”

白慕雅凑近了一些,那小小的襁褓中的孩子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滴。她极小心温柔地碰了碰孩子的脸,有些惊喜地道:“这么个小孩子,竟然就这样出生了……”沐儿笑了笑,道:“主子您给稳婆些打赏罢,我把孩子抱过去给夫人看一看。”

内室里,凉成秋虚弱地靠在枕头上,手指因为刚才剧烈的疼痛微微抽搐着。即使已经累得很,可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想先看一看孩子。沐儿抱着孩子进来,她无力地抬了抬手,沐儿连忙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将孩子递给她,虚虚地扶着。

“娘娘,你看,这孩子生的极清秀呢。”

凉成秋笑了笑,纤细的手指柔和地抚弄着婴儿的脸蛋,眼中全部是宠溺和喜欢,婴儿还在哭着,凉成秋拍了拍他的背:“阿娘在,莫怕。”

那孩子似是听懂了一般地定定看着凉成秋,竟慢慢地止了哭泣。凉成秋拉起孩子的小手,却发现他手上有块小小的胎记,竟是一祥云,凉成秋惊喜极了,刚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一昏,终是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时,素虞守在一旁,发现她起来便唤道:“娘娘,可是好些了?”凉成秋身上虽然还是困乏酸痛难当,只是因为想见孩子,便只道:“是较昨天好了许多,”刚说完这句,便有些急切地问道,“孩子呢?”素虞无奈地笑了笑,打趣道:“娘娘是怕极了我们几人将孩子卖了?”恰巧白慕雅抱着孩子从外边走来,听到素虞的话回道:“可别与你娘娘逗趣了,我看呢,她是爱极了这个孩子。”

凉成秋看到孩子便勾起了唇角,忙道:“快抱过来,让我好生看看。”白慕雅听话地将孩子递给了凉成秋,凉成秋细细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眼里全是快溢出来的欢喜。

“可请了乳娘?”凉成秋轻柔地摸着孩子绒绒的发,问道。

“请了,在外间呢。”凉成秋抬眼看了看白慕雅,又复低头摩挲着孩子,过了一会才道:“不如等孩子断了奶再出发吧。”素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奴婢觉得这里就很好,不必……”凉成秋苦笑了一下,说道:“可长久的留在这里,终归会给这里的人带来麻烦,我们自己的事,还是不要连累他人。”

白慕雅也点了点头,思虑道:“姐姐,只怕外边战火纷争,贸然出去恐怕……恐怕会遭遇不测。”凉成秋将孩子交给了素虞,神色莫测地闭上了眼:“虽是这样,只是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许久,就算战火烧不到这里,皇后的人恐怕也会寻到这里,倒都是一死,不如走,别害了青青一族,还能搏上一搏。”

青青从屋外走了进来,似乎已经是听了很久,眼眶已经红了:“娘娘,谢谢你这样……为我们考虑,我们报恩是应当的。”她顿了顿,拿衣袖擦了擦眼泪,稳了稳情绪又道,“……青青誓死保护娘娘。”凉成秋没有说话,只是噙着淡淡的微笑。

而白慕雅则是静静地看着凉成秋,脑海里思虑万千。呐?这是真正的你自己么?是不是呢?她看着凉成秋的眼神愈来愈复杂,凉成秋似乎从来就只是那噙着淡淡笑容的无害模样,可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她,或许真正的她也是如此善良热情,或许不是,她不知道。

“娘娘,小皇子叫什么才好呢?”素虞看着屋里的气氛太过沉默压抑,便开口问道。凉成秋愣了愣,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才道:“算了,我这个脑子想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如等到皇上来找我们,再去定夺罢。”素虞有些好笑,只是道:“那总要有个称呼,不然以后可怎么唤他呢。”凉成秋轻柔地拉起小皇子的手,笑道:“这胎记是祥云,是天赐的福瑞呢,不如就唤个小名叫云儿吧。”

素虞应了声,声音也跟着愉悦起来:“倒是个极好的名字。”凉成秋勾起唇角,认真地看着孩子,暗自想道,若是他在这里,便是最好的了。不过都没有关系,我会等的……我会一直等的。

日子似乎就这样平淡无波地过了下去,凉成秋身子愈来愈好,只是不见与旁人一般坐月子时丰润,倒生生地瘦了回去,看得沐儿啧啧称奇,暗道娘娘果真是个妙人,即使没有刻意,竟自己不自知之时便回了最美的样子。凉成秋倒也是不觉得,只是细细地吩咐她们留下些银两,准备好行装,再多几日便启程去太原。

“娘娘!”青青从院外跑了进来,声音有些着急,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带着血迹的书信,凉成秋惊讶地接过书信,竟然是苏景宸的笔迹。青青一边哽咽一边说道:“这怕是哥哥送来的,只是这血迹……”凉成秋来不及看信,便轻声安慰着青青:“也许是其他人的血迹,你哥哥送来的,只是怕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匆忙走了也是有的。”青青噙着眼泪抬头看着凉成秋,带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无助的眼神:“娘娘,也许真的是这样!”凉成秋拍了拍青青的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要和我一般,好生等着,我呢,等皇上,你就等你哥哥,你说好么。”青青努力地点了点头,当她最无助的时候,只要有人告诉她一线生机,她都会紧紧抓住。

凉成秋看青青情绪稍稍稳定了才打开信封,看了之后才有些许的失望,原来是从宫中出逃之前的皇上家信,可能是因为青青的哥哥被追杀了太久,没来得及送到也是有的,只见信上是苏景宸洒脱俊逸的字迹:

“凉儿,此役有诈,切勿担心,安心养胎,朕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待朕归来。”

凉成秋合上信,笑容再也绷不住了,泪水也跟着一滴一滴流下来。若是还在宫中之时,自己看了这信定觉得欣喜异常,可如今看来只有满满的悲凉和失落。她很明显地抽噎着,将家信整整齐齐地折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衣袖里。旋即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回头对青青说道:“云儿已经三个月了,离了乳娘可以么?”青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怕是有些太早了。”凉成秋眼眶又红了,无奈乏累般地揉了揉鼻梁,道:“我们已经没时间了,”顿了顿似乎是挣扎一般,“去问问乳娘该吃些什么,后日我们便上路。”

青青叹了口气,低声回了一句,便转身出去了。留下凉成秋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窗外出神,眉宇间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失落与抱歉。她只能如此,别无他法。

苏景宸同样地望着窗外,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他原本颀长的身子许是因为身着白衣而显得清瘦,单单看外表倒像是一清白书生,可这周身气质依旧带着帝王无形的威压与冷漠。他转身启唇问道:“大汉国已经入了皇城?”凉成佑点了点头,回道:“昨夜孟家军队完全不敌,大汉已经深入皇宫了。”苏景宸回头看着他,笑道:“那边先让他尝尝所谓‘胜利’的味道吧。”

凉成佑点了点头,犹豫道:“听说,千羽公主去求大汉皇帝,却被关进了冷宫。”苏景宸不知悲喜地静静站在那里,窗外有光照进来,愈发显得他无端莫测:“你如何知道他不是因为千羽而做的呢。”凉成佑不解地皱了皱眉毛,看着苏景宸的神色,不敢多问,也就退下了。

苏景宸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窗台,似乎在谋算着什么。忽有风夹着些雨丝吹了进来,他笑了笑,眼神里却是疏离,带着杀伐决断的冷漠合上了窗子,缓步走向了书桌提笔写道:“五月十九生死方断,金玉满堂且赠君,谋次取之。莫失莫忘。”写罢静静地看着纸张,嘴角的笑容一直噙着,从未消失。

苏景宸抬手将纸放进点燃的白蜡上,看着昏黄的纸一点一点地成灰成末,再消失不见……

这次是你自找的。

我欲以江山唯聘,正拙囊中羞涩,而如今你因为情人而冲昏头脑,送上门来,那我也就只能笑纳了。

朕的家妹,果真懂事。

转流年

“夫人,前面似乎有山贼打劫……”青青声音有些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相信他们竟然这么倒霉。

料是凉成秋这般淡然自如的女子如今都有些嘴角抽搐,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遇到山贼,虽然是在打劫旁人,而她们正好不幸地撞在了枪口上。山贼看到送上门来的羊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一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山贼挥舞着刀跑了过来,待看清了他们兴奋地回头对前边的喊道:

“老大,这里有个小白脸和女人!”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他转头又对青青道:“臭小子,快下车,不然小心你的小命!”凉成秋听到这人说的话,虽知情况危急,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与戏词里的竟一模一样,不禁想到,难不成天下的山贼便只会这一句?白慕雅自然猜透了凉成秋的心思,也觉得有趣,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竟教那山贼一头雾水了。

“你,你们笑什么!”山贼被臊得急了,竟要一刀砍向马车。青青一脚将山贼踢倒,大声喝道:“如今乱世,你们竟要打劫这些可怜的逃难人!还是有爹娘教养的么!”那山贼看一个人打不过青青,也不敢还嘴,剩下的几个山贼看他吃亏,也都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不过他一开口便破了功:“哟,口气不小!小白脸你是自找的!”说罢一抬手,“给我上!”身后的五六个山贼拿着刀便冲了过来,青青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他们人多,一时间竟教两个山贼偷偷摸向了马车。

“哎呀!”其中一个山贼惨叫了一声,似乎是没想到里边竟还有个会武功的,生生地接了一窝心脚,痛得在地下打滚。白慕雅掀开帘子,却不小心被一山贼砍了一刀,虽然不是多深的伤口,倒也嗖嗖地流起血来,她只得忍痛道:“你们休要猖狂。”便加入战局和青青一起打了起来,青青和白慕雅虽然武艺了得,但一人受了伤,另一个人担心,再加上那个山贼老大,武艺也不差,一时间竟落了下风。凉成秋观望着外边的情况,心里想着不如化财免灾,但又怕他们色令智昏,要她们几人可就更是雪上加霜了,一时间竟也没有什么办法。

“诸位?”传来一悦耳男声,正是一红衣男子,斜斜地倚在旁边的大树上,似乎是观望了许久的样子,他发现竟没一人听到他说话,不免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我说……”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虽然是迎面而来的一把刀。红衣男子一扇子把刀打偏,像是气急了一般地跳下树对领头的山贼头子就是一扇子,山贼头子竟一下倒在了地上,头子一受伤,其他山贼也都是了底气,纷纷被二人打倒在地。

山贼头子趴在地上大声求饶道:“大侠大侠!放过小人!放过小人吧!”白慕雅走了过去踢了踢他,嗤笑道:“快走快走!”几个山贼互相搀扶,屁滚尿流地走了。那红衣男子看他们走了,竟也要转身,白慕雅喊住他:“喂,这位少侠,多谢你出手相助。”红衣男子转过身撇了撇嘴,翻着他白长的那么好看的狐狸眼道:“是诸位挡了我的路好嘛?”凉成秋从小窗里往外看,竟真的有一匹黑马拴在后边的树上,这男子还真真不是来玩什么英雄救美的把戏的。

白慕雅当然也看见了,不免面上有些尴尬,但是心里却把红衣男子的格调稍微提了一点,至少这人不是把自己当做戏里拯救天地的大英雄了。

“那也要谢,谢你啊。”白慕雅梗着脖子道,红衣男子皱了皱眉,不耐道:“我说,你要是是再不走我便连你和轿子一同扔下山崖了。”白慕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暗自唾弃道,一点情趣都没有,活该自己一个人赶路。当然她还是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的,红着脸捂着胳膊上了车,青青向男子大大方方地做了一礼,便跳上车走了。只剩下男子一人站在原地似乎发现了什么,暗自思索,刚才的那个小子,腰带上的花纹,似乎是大荆皇宫的配饰吧……

“妹妹,可还好?”凉成秋轻柔地给白慕雅包扎着伤口,伤口不是很深,但怕是很痛。白慕雅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笑得有些勉强:“痛,但是没什么大事。”凉成秋心疼地对着伤口吹了吹气,似乎在安慰着她。素虞抱着云儿看着白慕雅身上的伤口也不免有些担心,道:“多亏了那位公子。”沐儿撅了撅嘴,她可记得刚才那个红衣公子给自家主子难堪呢,定不是什么好人!

凉成秋给白慕雅包扎好了伤口,让她靠在沐儿身上休息,自己轻声对着马车前问道:“青青,你可还好?”“主子放心,我没事。”凉成秋点了点头,又道:“快要到苏镇的么?”青青应了声,凉成秋坐了回去,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握着,总觉得刚才那个人……很不简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凉成秋一行向着太原一路过去,苏镇正是其中路上一个小镇,不过它似乎不像之前的那些城镇一般祥和,路上行人很少,客栈里也冷冷清清的,天空上还飘着‘不祥’的乌云,总之整个镇子都显得阴阴沉沉的。凉成秋狠狠地皱了皱眉毛,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和紧张。自从见了那个红衣男子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只是越来越重了,有一种,被野兽狩猎的恐惧……

白慕雅受了伤,有些昏昏沉沉的,凉成秋看了看她,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对着店老板道:“来三间上房。”

“上房一间——”一个熟悉的男声同时响起,凉成秋的头皮紧了紧,回头一看,果真是那个红衣男子,她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公子,好巧。”那个红衣男子也是对着凉成秋灿烂一笑,可凉成秋依旧觉得眼前的男子来者不善,更何况还和自己住一家客栈,也太巧了吧……

“呀,小姐,原来是你们!”白慕雅嗤笑了一声,这小子也太假了,跟踪就跟踪,还不装得像一点,真当这几人个都是傻的么?那红衣男子似乎才发现白慕雅一般地对她做了个揖:“在下安泽,刚才多有得罪。”白慕雅翻了白牙,将头凑在了沐儿的肩膀上,不再看他。凉成秋笑道:“我家夫君受了伤,不太方便多谈,不如来日再说。”安泽理解地笑了笑,扔给了老板一些银子便跟着小二上了楼,留下凉成秋神色莫测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似乎有些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凉成秋还记得那时她才十几岁,刚入宫位尊凉妃的时候,在疏蝶公主远嫁的宴会上见过他。彼时的他似乎也是一袭红衣,静默地站在大汉使者旁边,只是看起来很沉静,而不是现在一般的,嗯,活泼?凉成秋犹疑了一下还是上了楼,如今天色不早,白慕雅还受了伤,这样的小镇上也只有一家客栈,若是不住这里定然是很危险的。他心底还存在着一丝丝侥幸,也有可能,真的是碰巧呢?

素虞抱着云儿坐在床上,语气很不确定:“娘娘,刚才那个人我似乎有印象。”因为白慕雅受伤,素虞又要照顾孩子,于是就让素虞搬来与凉成秋一起住了。凉成秋摘珠花的动作顿了顿,想了想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比较好,不然肯定会出事,于是轻笑了一声道:“怕是那位公子很是好看,素虞你瞧上了吗?”素虞脸色羞成红霞,给云儿喂着温热的羊奶,不再提此事。

凉成秋舒了口气,她其实是怕那个男人一样记得自己,可看他今日的反应又不像。但是住在一个客栈里确实是太巧了,还是离这个人远一点,以防万一。若是被大汉国抓到自己作为把柄,苏景宸做起事来定然会束手束脚,她如今能帮苏景宸最多的便是好生保护自己和孩子,莫要让他分心……

安泽进了房间将行李放在船上,摇了摇扇子,似乎在打量四周,其实是在暗自思虑。刚才在楼下遇到的绝色,可是那大荆国王的妃子吧,是叫做凉妃的。他记得很清楚,她很美,当时国宴她穿得素雅,疏蝶公主身着红装,倒也是不分上下的绝美。只是注意到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而是因为大荆皇帝看她的眼神,太过于灼热和深情,能让他有这样外露的感情,这个人一定十分重要。

而且她身边的小侍女抱着的孩子,总不可能是旁人的吧,自己一年前也听宫里的眼线说这位娘娘请了喜脉,若是可以将她和孩子一起抓到手,就算那大荆皇帝留有暗卫,但兵临城下之时也怕只能束手就擒了罢。

想到这里他勾起了唇角,拿着手中的扇子摇了一摇,如果忽略他那过于狡黠的笑容,倒也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好模样。

梁上燕

凉成秋早早地起了身,身旁的素虞还在沉睡,黑眼圈甚是晃眼。她顿了顿,随意寻了件家常衣服,秀发微束,转身推门出了房门。

还是先去取些吃食,让他们先歇着,也不差这一会儿。这般想着,凉成秋扶着楼梯缓缓往下走,却忽然被一股力量进近阴暗的角落,凉成秋吃痛地惊呼,却还未出声便被捂住了口鼻,脆弱优美的脖颈被大手轻轻摩挲着。耳边的是男子灼热的呼吸:“美人儿,去哪儿?” 凉成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入目的是耀眼的红色——是他!

“安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凉成秋强作镇静,却依旧被安泽紧紧地圈在怀里,他低声笑了笑,极其□□嗅了嗅凉成秋的脖颈,像极了调戏良家妇女的采花贼,事实上也似乎就是如此,声音还像昨天一般清朗,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含蓄:“打招呼啊。”

凉成秋冷笑道:“妾身是有家室的人,望公子放尊重些。”安泽没有说话,用手指勾起凉成秋鬓边的碎发,另一只手一点一点感受着凉成秋细腻的肌肤,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入了手便不忍心放开。

果真是大荆皇上的心上人,真真是端得绝代风华。

凉成秋愈发觉得他的动作过于,不正常。她想尽办法挣脱这如坚铁般的怀抱,却被塞进了一颗苦涩的药丸,她转头惊恐地看着安泽:“这是什么!”安泽用嫣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嘴角的笑容一直不曾落下,像是期待着什么。果不其然,凉成秋才想说些什么,眼前一片黑暗,再看不到任何东西,慢慢失去了意识。

再清醒过来,凉成秋双眼被蒙住,双手双脚也被捆绑起来,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能勉强凭感觉,似乎什么行动的物体身上一般。她勉强用被捆着的手四处摩挲,忽感觉手下一阵温热,接下来便被突如其来的男声给吓了一跳:“哟?找什么呢。”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像是故意一般地喷洒在凉成秋裸露的脖颈上,因为视觉的缺失,触感更加敏感,所以凉成秋的脖子瞬间烧起了红霞。安泽轻呵了一声,似乎要伸手过来。凉成秋又惊又气,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连忙笨拙地躲着安泽的手。

“怎么,不想解开么?”男声语调不耐地上扬。凉成秋愣了愣,像是未经世事般地少女一般,傻傻问道:“你为何抓我?”安泽似乎被逗笑了,过了好一阵传来些衣服摩挲的声音,凉成秋谨慎地往离安泽声音远的地方蜷缩,却被一股大力粗暴地拉进了怀里,安泽声音还是原来的轻快:“我到了地方会告诉你哦,不要急~”

凉成秋知道自己挣脱不开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劣势有多大,只得努力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避免和安泽更多的接触。后者当然发现了她的动作,习惯性地勾起嘴角,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没关系,到了地方你才知道我对你多好。呵,在宫中一点手段都没学到的蠢女人,那大荆皇帝也真是高看了你。

凉成秋自然不知道他的腹诽,她从安泽的话风里知道自己还勉强是有价值的,只是,要去哪里,她也能猜个大半,只能暗自求佛祖希望自己猜错了。而她更担心的孩子和白慕雅等人,安泽似乎只抓了自己一个人,那么他们就是安全的,但是就怕安泽还有其他同伙……

安泽一路也赌气般地没和凉成秋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凉成秋才被一把拉起,耳边是安泽有些不耐烦的语气:“下来!”凉成秋努力地挣脱着绳子,安泽自然发现了她的小把戏,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将什么东西披在了她的身上,凉成秋刚想问他干什么,却被他拦腰抱起。

“你放我下来!”安泽没有搭理她,腰上的手还是紧紧地环绕着她的腰,“呐,一会不要说话,不然会很惨的哦。”凉成秋心底一沉,奈何双手双脚都被束着【忍不住吐槽,就算不束着你也打不过他啊】。安泽看她不说话,也不就再理会,大步向客栈走去。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儿?”传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声音,凉成秋意识到这里是客栈,连忙呼救:“小哥!救救——”她没有说完就被安泽堵着了嘴,而小二也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的继续道:“客官住店不?”安泽一半调笑一半警告地捏了捏凉成秋的脸,用了些力道,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一半。安泽点了点头:“住店,上房一间。”

安泽把凉成秋放在床上,帮她解开了眼上的黑布。因为傍晚,所以入目的光不算很刺眼,她谨慎地缩起身子,声音有些变调:“哦?为了抓我你还真用心,连这家店都被你收买了么?”安泽勾起嘴角,手指纤长,夹着筷子的姿势也格外好看:“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么?我的贵妃娘娘~”

凉成秋原来不笑自弯的月牙眼带着些绝望,身子也觉得有些发寒。自己的想法,被证实了。这般想着,越觉得如堕冰窟,明明邻近盛夏的时节,倒教她浑身冰冷,双眼也渐渐发直。

一想起那个高冷优雅的人会因为自己而不得不的低下头去求眼前的人,凉成秋便觉得自己真真的是个蠢货,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教那大汉国又多了那么多胜率,要是自家父亲知道了,必要一边老泪纵横,一边骂自己祸国殃民。

这还只是父亲,那个人呢,自己想起来便觉得痛。以前想起他便觉得有了盼头,纵使前路白茫,亦觉得百花盛开,一路迎来,春风几度,而如今,却不想再见到他。

再见,怕是两军交战,百苦噬心。

安泽看她白玉般的脸色竟渐渐发黑,颇有些寻死的意味,慌乱之中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呐,你想知道你和大荆皇帝的孩子怎么样么?”凉成秋原本失去焦距的目光又慢慢有了神,带着一脸的惶恐莫测。

安泽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声音带着甜美的安慰气息:“你乖一点,我就让你见他。”若是平日里的凉成秋必然不信眼前人的话,可如今知道自己是被抓去当了俘虏万念俱灰的凉成秋的心思里,再藏不住任何心事,只能被迫地接受着安泽灌输的信息。

苏景宸墨发高束,俊逸的脸庞带着肃穆,身着劲装遥遥地逆着光,一时间,竟教那些将士们误以为仙君下凡,不免军心振奋,纷纷高呼。

苏景宸拉了拉马头,示意军队出发,手刚一落下,万军齐发,隐隐有黑剑出销的凌然之气。

而苏景宸心里却隐隐不安,但很快打消了,自己的人已经找到了凉成秋的踪迹,只要追查下去……

隔世言

凉成秋有些麻木地任由安泽给她喂饭,喂粥,就连他那双不老实的手都没有在意,似乎是真的无感无觉了。安泽觉得没趣,这人是入了定一般。心中的不安也慢慢增大,先前看着凉成秋不过一介皇妃,纵然大荆皇帝情根深重,她也用情不深,可如今看来,自己这个久经风月,自诩不凡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两人倒真是相配,都是情痴。

想到这里安泽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连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脑海里的酸味。他瘪了瘪嘴,帮凉成秋拉了拉被子,却发现她被绳子束着的手臂已经磨出了青紫色的血痕,本来就纤细柔弱的皓腕给人一种要被割断的错觉。

安泽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轻手轻脚地解开她手上的麻绳,解开时竟看到上边丝丝点点的血迹,不免心里大悔,又不能表现出来,手指上沾了点乳白色的药膏,极轻柔地抹了上去。

“安泽。”

凉成秋琥珀色的瞳孔转了转,声音如以往一般轻柔。安泽抬眼看了看她,轻轻地应了一声,两人之间竟有些诡异的温馨。

“你们的王为什么发动战争?”

安泽闻言咧嘴笑了笑,涂抹眼药膏的手微微用力,凉成秋果然痛得皱起了眉毛,可那灼灼的眼神一直没离开他。安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发闷,还是回答了她。

“你说呢?野心罢了。”

凉成秋眼角还带着痛出的眼泪,却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安泽看着她,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

“依我看,不过是他本身就是乱臣贼子,只思虑自己的野心,丝毫不在意两国会因此战死掉多少百姓。”

她的声音凉凉的,带着极端的恶意,绝美的脸庞再加上痛恨的表情,生生地勾得安泽心痛,似乎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被人用铁钩拉扯出来,血淋淋地展示在两人中间,再亲密的距离也被无限拉开,拉成一条深渊,谁也过不去。

他有些恼怒地放下手中的药膏,拉过被子背对着凉成秋,像个赌气的小孩子。凉成秋冷哼了一下,摸了摸还带着痛楚的手腕,淡漠地看着已经躺下了的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