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瑚不是不想给伤患包扎，只是她从来没上手过，此人又情况不明，生怕自己胡乱操作把人家弄得更严重，只能等郎中过来。索性他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双眼紧闭，眉目深锁，呼吸深重，看起来十分痛苦。

胥瑚在凳子上坐不踏实，总想着别顾枫去找郎中的这点时间让他死了，那到时候面对官府真的是百口莫辩。如果官府的人发现他们没报官还藏匿尸｜体……

胥瑚的思想已经飘到了云外，然而过了没一会儿，顾枫就带着郎中回来了，一进门直奔病人而去。

胥瑚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接过药箱放在桌上，顾枫则站在床侧。他惊讶地发现此人身上的衣服没了，胸口撒着药粉，明显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不免怀疑地打量起胥瑚。

胥瑚没心思看顾枫，眼中只有坐在床边专心致志的郎中。郎中检查了一会儿，回头对他们道：“这人虽然伤得很重，但未伤及骨头，只是失血较多，又添力竭，暂时不会醒。这位姑娘用了药，我再包扎一下，开几副补气养血的药物，回头喂他喝下，再调养一阵，应该自会醒转。”

“谢谢，太谢谢了。”胥瑚走过去给郎中递接纱布，将那人的伤口仔仔细细包好，然后顾枫等他们弄完再摊开被子给他盖上。

三人忙了近两个时辰才总算把那人的伤口处理好，胥瑚搀着郎中坐到桌边，等他开出药方，而后顾枫又拿着方子去药房抓药。胥瑚被这一连串状况整得心惊胆战，送走郎中后才喘得一口气，慢慢坐到桌边，盯着那人等顾枫回来。

刚刚自己的所有动作都没有丝毫犹豫，此刻安静下来方才发觉这些行为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这里是主人家，用了人家的东西不说，刚刚那人坐在那儿，地上还溅了不少血，到现在都没清理，而今他又躺在榻上，不知何时能醒，等主人回来别说给她工钱了，怕是到时候自己还要赔不少钱！

胥瑚越想越无奈，越想越不敢往下想，连刚坐下的凳子都变烫了不少，只好又站起来走过去看看情况。

胥瑚凑到他脸边，发现这人脸上也沾了不少血污，都已经发黑，但依旧掩盖不住他深刻的眉眼与锋利的轮廓。只是这么看来，她发现这人竟生得不似汉人，反而有些胡人的感觉。

“？”胥瑚心中疑窦丛生，正好顾枫还没回来，干脆就跑到床边开始翻查他的东西。

这人的衣服先前被胥瑚剪碎了，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然而单凭她记忆里的样式，猜测他之前穿得多半是一件武袍，至少是方便行动的衣裳，而这也正与他可能被利器所伤的原因相吻合。

胥瑚拿出了这之前从他身上摘下的锦囊——这是趁顾枫没注意到的时候取下来的，被胥瑚偷偷收在怀里。锦囊的材质为上好的锦缎，不比丝绸那么轻薄，但却十分结实，用以装东西不易损坏。上面绣着一只动物，绣工十分精细，大概全长安最好的绣娘所成也不过如此，在胥瑚眼中更是见所未见。

她摩梭着上面的花纹，觉得这像是一只狼——她见过狼，但是只远远地望见过一次，这之后被婆婆看见，赶紧把她牵走了，还告诉她以后不要再靠近那种动物。当时她还小，对婆婆的话言听计从，深信狼是一种邪恶的野兽，不过自进了关内以后也再没有遇见过。

至于这锦囊上为何会绣上此物，胥瑚更是不知。她小心将其打开，用手指托着底部将里面的东西托上来。锦囊中只有一枚板纸与一张薄薄的纸，她用手指先将扳指拈出，拿到眼前仔细瞧看。

板纸看上去为翠玉所雕，通体碧绿，毫无杂色，内里甚至隐隐透光，成色极佳。胥瑚虽然不辨玉器，但也能看出这件东西价值连城，不似凡物，于是将它好生安放回去，又拿起了里面的纸条。

“四月十三，抚玉坊。抚玉坊？好像有点眼熟。”胥瑚看着纸条上的字陷入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对啊！不就是春越楼对面那家歌舞坊？”

她转头看着榻上的人，四月十三就是昨日，昨日晚上她刚好与顾枫在春越楼吃饭，而这人的目标竟然就在对面！

“昨晚发生了什么？”胥瑚念叨着，盯着那人沉睡的脸有些一言难尽。

“是啊，发生了什么？”顾枫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吓了正在出神的胥瑚一跳。她赶紧把手中的纸条攥进手心，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顾枫踏进门槛，右手提着一大包药。他将药放在桌上，看见胥瑚左手握着一个锦囊，下颌一点榻上的人：“他的？”

胥瑚点点头，将里面的扳指掏出来递给他。

顾枫将扳指拿在手里仔细查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圈，估计也跟胥瑚一样看不出个所以然，又把扳指还了回去：“先放起来吧，等他醒了再问问。”

“好。”胥瑚将扳指收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纸条上的内容。顾枫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看着她把锦囊放在桌上，又拿起药，抬脚向外走去：“我先去煎药，你在这儿看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胥瑚来到堂屋，搬出一个小小的炉子，点燃煤炭，把手心已经被揉得褶皱不堪的纸条撕碎扔进去，眼睁睁看着火苗将其吞没，这才架起小锅开始煮药。

药物的气味随着水液沸腾逐渐弥漫到整间屋子，顾枫一进门就被熏得打了个喷嚏，看着炉子上冒着烟的东西皱起眉头：“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喝药，你自己闻闻这什么味儿。”

胥瑚正蹲在炉边用蒲扇扇火，闻言转过头笑道：“那是你底子好，多少人生下来就得泡在药罐里，一辈子身上都是这种味道，这才要命。”

“那我还是离这些人远点吧。”顾枫回以一笑，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又道，“什么时候能好？”

胥瑚不看他，眼睛盯着炉子，缓缓道：“还要一刻钟。你怎么跑过来了，不看了？”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我来找点吃的。”顾枫一眼就看见了堂屋角落放着的萘果，过去顺手拿起一个擦了擦就送进嘴里。

胥瑚瞥了一眼，见他在别人家里毫不见外，不禁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提醒道：“你吃人家东西，到时候他们回来了你怎么交代啊？”

顾枫看着她边嚼边道：“等他们回来这东西都放坏了，我帮他们解决掉还能防止生虫，他们不该感激我才是？”

胥瑚一边扇扇子一边听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逻辑简直无言以对，只能白了一眼以表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