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袁清被沈清明抓回来的这些日子里茶饭不思，整天想的都是如何能见到昂格尔。

他跟往常一样呆在屋子里，辗转反侧。

窗外传来了稚嫩的童谣声。

“大兔子买药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埋……”

袁清听见了有孩子的声音，按理说内院的院子里是不会有下人的孩子的，他从窗户外伸处头想看看，并没有看见什么孩子，一阵呵斥声过后倒是有几个下人匆匆忙忙的走过去了。

大概是不听话跑进来，袁清这么想着，还没等他把头伸回来沈清明就推门进来了。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这个！”

沈清明的语气里有一股叫袁清听不懂的兴奋，他这么说着，袁清才看见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黄色的金丝雀。

“以前我就想过买只鸟送你，但是还没等我回来鸟就跑了……”其实是因为还没等沈清明买了新的鸟送到袁清手里，袁清就跟着昂格尔一声不吭的跑了。但是沈清明已经不愿意再去跟对方提过去的事了，两个人在曾经都犯下了太多的错误，他知道重要的是如何把他跟袁清的现在弥补完整。

沈清明一边说着，一边把笼子递给袁清。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紧盯着袁清的五官表情，希望可以用这只鸟换来对方的一丝笑意。

就算只是一声谢谢都好。

“我……不会养鸟……”袁清自然明白沈清明的意思，他不想去接，只能开口随便编个理由拒绝。沈清明又拉扯起嘴角继续说道：“只要放在那就好了，下人会帮你喂的……”

“我自己就是下人，怎么能叫别人来给我养。”

沈清明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把袁清找回家之前，他总幻想着自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对方的原谅，然后他把袁清安置在内院里，一闲下来就陪他看戏，吃饭到处游玩，把他哄得再也离不开自己一步。

他幻想着两人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正室该娶就娶，娶个穷人家的女人装装样子就好，可不能再像是赵苼那个两面三刀的女人一样，私下里得他的阿清才是沈家的另一个主人。

到时候自己在外养家袁清替自己照料着庄里的下人。他们可以时常拥抱在一起聊天，到了晚上阿清也会像女人一样乖巧的承受着自己。

直到他真的把袁清带回来了，沈清明才知道原来把一个人的心给挽回来是这样难的。

先是攒足了的甜言蜜语加上好酒好菜，随后是名贵的布料，四处去找的好裁缝做出的衣服。

然而他看着袁清把美酒佳肴吃的如同嚼蜡，衣服那么多放在那他也不穿几件，费劲心思送去讨好他的礼物也不乐意收，甜言蜜语说在他的耳朵边好像就是没有意义的废话。

有时候沈清明真的会瘫在床上非常认真的想着若是袁清是个女人那该多好，若是个女人就娶她做正妻，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珠宝玉簪总有几样能讨得女人的欢心。

然而再怎么在脑子里幻想袁清都不是女人，他的下身长着跟自己一样的东西，也没有女人那么好懂。

女人至少还会被孩子绑着，袁清呢？他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养着那个胡人来攥紧他。

沈清明恨不得把自己所有可以给他的东西都摆在袁清的眼前，叫他喜欢什么就去挑什么，然而袁清就是满脑子的胡人什么都没有。

“别总是这样，阿清。”他又放软了语气拉起袁清的手把笼子放到对方的手上说道：“我只是想对你好……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沈清明一边说着一边抚摸起袁清的脸，曾经的少年人五官轮廓已经变得硬朗起来，他的眼神看着自己，漂亮的眼珠中有着自己的倒影，却毫无感情，自从把他带回来起除了冷笑之外也没再见过袁清开心的笑过。

“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冷冰冰的。”他把头埋在袁清的脖颈上，对他说着：“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个昂格尔，你总是为了他让我难过，为了他远离我。”

袁清的身体僵硬了，他在意的把柄被沈清明捏在手上，叫他只能无奈的顺从着。

“我没有，是您想多了。”

他的一只手拿着沈清明送他的鸟笼，另一只手充满讨好意味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袁清记得自己曾经是多么渴望这个人的拥抱，渴望他同样心悦自己，渴望他回应自己的感情。然而如今这个人就正在抱着自己，他的温度却犹如冰窖，叫他僵硬难耐。

“那就好，等我这趟生意结束带你出去玩吧？想去哪里？”

“算了，您那么忙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昂格尔就被沈清明关在外院，他就像是跟风筝线，叫袁清想去哪里都去不了，想上哪里都不敢去。

“怎么叫浪费时间呢，出去玩几天吧，你不是很久都没踏出过内院了吗？”

“不如您叫我内院大门的那几个别看着我了，我自己到处转转就好……”

袁清暗示着沈清明，被对方一口拒绝。

“不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沈清明心里不大高兴，不再继续抱着袁清，而是坐在椅子上喝着他碗里的茶。

袁清一看沈清明颜色不悦，连忙把鸟笼子顺便挂了个地方，转移话题问他：“我刚刚听到了有孩子的声音……”

沈清明拿着茶碗的手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随后又跟没事人似得回答道：“是个下人的孩子，跑进来玩的，被我赶出去了。”

“赶走做什么……还挺好玩的。”

“你喜欢孩子吗？”沈清明问袁清。

“还好。”

袁清喜欢孩子归喜欢，可他是个断袖，一个断袖哪里会有孩子。

“你若是喜欢……”沈清明把话说出一半，又觉得现在说不是时候，把话一起连着茶水一起咽到肚子里去了。

“那你就去中院转转吧。”

袁清一脸不敢相信的猛地看向他。

“只能是中院，不可以进到外院，要是踏出了中院的门我也不知道我生气起来会做出什么。”他用威胁对袁清下着禁令，对方原本冷冰冰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欣喜。

沈清明觉得一阵心酸，自己像哄祖宗一样哄了三个个多月，对他来说都不如能离那个胡人近一点更高兴。

“你看我一天到晚都想着法子哄你高兴，你至少也得回应回应我吧？”沈清明的目光看向袁清，看着袁清一脸胆怯的注视着自己。

“好阿清？”

沈清明向他伸出了手，袁清愣了一会才又走到沈清明面前来把手伸了过去。

沈清明拉着他叫他坐在一边，把人楼在怀里说道：“你说那个毛人有什么好，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脑子也没有，长得也没我好看，就是有点身手而已。”

“你若是因为他救了你才跟他在一块，那我多给他点钱保证让他下辈子都能富裕就好了……”

沈清明如同一个惦记着他人妻子的奸诈小人一样，时不时的在袁清面前说一通昂格尔的坏话，袁清也不去听，魂儿跟游出去了似得只有身体呆呆的坐在沈清明的旁边任他搂着。

“嗯？好不好阿清？”

袁清的眼神心里不悦也不敢表达，只能盯着杯子里的水也不去理他。

“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耗着一辈子吗？”

沈清明的语气认真了，不是他没有耐性，而是袁清给他摆脸色摆的太久了。或许是怨气太大，又或是三年的时间叫他们两个人都变得太多。

袁清已经不再是那个乖巧的跟小鸟似得娃娃，沈清明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家主，三年来他为了把袁清找回来走遍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看透了人情世故。

他走的越多，看的越多，就越来越怀念曾经那个把自己视作一切的袁清，想要把他找回来，然而袁清的身体回来了，魂儿却好像是还在跟外院的那个昂格尔在一块。

“反正怎么都是一辈子呆在沈家，到底是心甘情愿的跟我一起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关一辈子你就自己考虑吧。”

沈清明松开了手，站起身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神对袁清说道：“多去中院转转吧，那里有你的老朋友。”

袁清抬起头，不知道沈清明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刚想张口去问，对方就已经推门离开了。

这次是真生气了。

直到再也听不见门外离去的脚步声，袁清才不再继续摆出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推倒了桌子摔碎了桌上的茶具。

三年了，这人还是一点都没变。

三年前他不叫自己随便跟人来往，逼着自己娶妻，三年后他又把自己关在这，拿昂格尔的性命威胁着。

只要站在沈清明的面前，袁清就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别的下人至少有自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完一生。

然而他甚至没有可以自己选择的权利。

跟昂格尔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一起离开了扬州，两个人一起计划着未来。

他们先是跑到了隋州，二人一起拿钱做了笔小生意，生意很好可以算得上是很富裕，昂格尔也很关心他，本来袁清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个样子。

直到沈清明的到来把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幸福给打破了，袁清本以为是昂格尔打了赵夫人几个巴掌再被赵夫人的嘴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气的沈清明来找他们算账来了。他们连夜逃跑，逃到了安州没过多久沈清明带着人马又来了。

来回来去，袁清跟昂格尔二人为了躲他都快要跑便了整个中原。

就算是手里的钱财在多，也架不住来来回回的这么折腾，还不到一年，施展给他们的那些钱财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中花的不剩多少。

他们在一个夜晚计算着自己手里所剩的钱财，原本已经不再做送命买卖的昂格尔第二天又去押镖了，小镖局的镖，就算是再危险的生意也都不如昂格尔还在沈家时一趟镖的一小半例钱多。

昂格尔回来的时候他笑着把一袋钱交到自己的手里，满身都是大大小小伤。

他几乎是哭着接过了那袋钱，袁清拎着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他甚至觉得这是昂格尔的血做的袋子，血聚成的银两。

他埋怨着自己当年惹下的祸端，埋怨着自己不是个男人拖累了他，埋怨着那个荒唐的夜晚对沈清明说出的荒唐的话。

袁清求着昂格尔，求着他别再去干那些危险的买卖。只要跟自己一样找个茶馆当个伙计就好，昂格尔对他说：“没事，押镖钱多咱们能过得舒服些，我命大死不了！”

在那一刻，袁清在心底里发誓，只要对方不嫌弃自己一天，自己就要尽可能的去补偿他一天。

沈清明又来了，再一次在他们所在的地方贴满了悬赏告示。

他本来都绝望的想着，不如叫昂格尔一个人离开，自己回沈清明那里领罚吧。

毕竟他在沈家呆了这么多年，只有把责任都抗下，总比昂格尔被抓回去落在赵夫人手里要好得多。

他有着不错的身手，本应该在中原混的如鱼得水，若不是自己的拖累说不定早就在什么地方稳定富裕起来了。

袁清趁着昂格尔外出写了封信放在桌子上，叮嘱他找个好人一起生活照顾好自己，离开了家后魂不守舍的打算一个人去沈清明那里自投罗网。

那天恰好昂格尔回来的早，还没等袁清找到沈清明所呆的客寨昂格尔就连忙找到他将他拉回去了。

袁清看见了那傻乎乎的人眼睛里尽然流起了眼泪，他问自己：“你愿意跟我一起回草原吗？我们一起放羊为生，日子可能会比现在还要苦，但是那家伙是找不到草原上去的”

他几乎是连想都没想就立马答应了昂格尔，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乔庄打扮后就离开了中原，来到草原后花光了最后的钱买了一些牛羊。

日子确实是苦的很，但是两个人呆了很久，确实再也没有人满大街的贴告示来寻找他们。

袁清本来以为这样就都结束了，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沈清明的身影，过去的一切一切都迟早会成为泡影。

至于沈家的恩情，袁清想着来世再还吧。

然而这一切还是伴随着沈清明的到来消失，袁清的希望，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