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毅忘了他得知真相的一夜是如何渡过的。

醒来时，一峰告诉他三王爷来了，去了杏园，他匆匆穿衣往外走，竟连鞋都忘了穿。

杏园。

“三王爷，你说的都是真的？”白玉如满脸的震惊。

从前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宇文毅厌恶她的父亲，厌恶姓白的人，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报复他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白小姐，你也别怪二哥，他从小脑子里想的都是你父亲白统戕害父母的场景，如今在他心底早已经成为了执念。”

司徒儒宏面上也满是哀戚。

他的家里是书香门第，却不是官宦之家，对于前朝往事属实不了解。

那日路过宗人府，本想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在卷宗里找到了白统的亲笔书信，里面一字字一句句都是他的忏悔。

他为了活下来，不得已听从皇命，亲手处决了至交好友家一百八十口人，即便是有心帮忙，也只来得及放跑一老一小。

宇文毅的母亲若是不演那出求饶的戏码，只怕两家都无法幸免，即便如此，还是牵连了夫人一家。

本来是大人之间的恩怨，却偏偏要他们这些孩子来承担。

宇文毅聪明则以，却被仇恨蒙住了双眼，但凡他冷静下来想想，也该明白若是背后无人放水，一老一小如何躲避得了追兵？

若是无人相助，罪臣之子，怎么可能有身份如何了军营当得了指挥官？

白玉如只觉得自己脑海里空荡荡的，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她怀里抱着司徒儒宏带回来的白统亲笔书信。

幼时习字，是白统亲自抱着他们一点点教的，那时候的他总说自己做错了事，要用一辈子来赎罪。

她不懂，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变故出现，直到那个男人破开大门。

白玉如清晰地记得那日白统站得笔直，即便是被押走也不曾多说半句。

“哈哈哈，我真傻，三王爷，我真傻，傻傻的接受父亲带给我的富贵生活，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她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泪水打湿了怀中的书信。

往日待这么久司徒儒宏心底早已经急得不行，现在他却迈不动脚，只想就这么陪着她，只是陪着她，就够了。

事到如今，他才猛地后知后觉意识到为何他们的起义攻城如此这般轻松，是白统的暗中帮助，是他的早早铺垫。

“唉——”

司徒儒宏心底也不是滋味，他们四兄弟相互之间都是知根知底，以前他们都帮着宇文毅讨伐白家，却没人去深究一个庞大的王朝即便是腐朽又怎么可能轻易攻破？

“白姑娘，你……”

“够了，三王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把我父亲的书信带来，你不用多说了，我不会原谅他的。”

白玉如转身将放在床头已经臭了的盒子抱出来，“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吗？我弟弟的手，就因为你我多说了几句话，我忤逆了他。”

她说的很平淡，带着云淡风轻的味道。

司徒儒宏话到嘴边全都咽了下去，安慰的话也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嘭——

房间的门被粗暴踢开，小兰被一峰死死抓住拖到一旁，白玉如冷冷瞧着门口的宇文毅，褪去往日的畏惧，从未有一天像这般坦然。

“二哥。”司徒儒宏被他的气势吓到，即便他和白玉如什么都没做。

“有事吗？”白玉如淡淡开口，仿佛已经释怀了。

她曾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享受着窦国除去皇族最好的一切，她一双纤纤玉手精通琴棋书画，是定都最负盛名的才女。

一朝改朝换代，被人掳入府中，遭受凌辱，折磨，本来无暇的身躯如今沟壑遍布，满是骇人的疤痕，哪里还有半点京都大小姐风范？

她就站在这，还是当初的白玉如，周身气质通透，像真正的大小姐。

宇文毅看着站在一起的二人，眼眶莫名酸涩。

祖母说：“毅儿，你知道吗？你和白玉如是从小定了娃娃亲的，在府里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多希望她就是我的孙媳妇，这样，我一辈子也圆满了，日后到地下去见他们，也能告诉他们我们两家回到正轨了。”

“三弟，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同白小姐说。”

司徒儒宏点头，又望了白玉如一眼，叹着气离开了。

他离开后，白玉如自顾自转身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他这副态度，显然已经知晓了真相，或许，比她知道的还多。

“白……白小姐，能谈谈吗？”

宇文毅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铁血的他面对无数敌军都不曾溃败，可这个真相，却让他溃不成军。

祖母不会编谎话骗他，但他还是连夜去大牢里找到了白府的管家，那个跟着白统时日最长的男人。

“王爷有话便直说吧。”

白玉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静，无所谓了，宇文毅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他午夜梦回的时候睡得着。

“祖母说，我们从小定了娃娃亲，我娶你做我的王妃，余生我会用一切去补偿你，补偿白家，你弟弟还活着，我……我很抱歉，我们成亲后，把他接到府里来，我亲自照顾，你看，可以吗？”

宇文毅小心翼翼说着，心底想着若是白玉如不愿意，他就去找一处庄子，照顾她一辈子。

他其实是没办法接受这个真相的，却不能怨恨祖母，司徒儒宏说得对，是他把报仇当成执念，从而丧失了理智。

很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他愿意放下成见去好好想想，但是他没有。

是他的愚昧自大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即便是白玉如说希望他去死，他也毫无怨言。

那一年，他已经五岁，白玉如才三岁，母亲一族因为他，全都魂归天际，即便是一直帮衬他的父亲，也被他认为是仇敌恨了十几年，更是亲手杀了他。

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条人命，他欠下的人命。

“好，我答应你。”

“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