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过得极快，眨眼间已是一旬后。李诚枫与我早早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神医的解药近几日便可制出来。

但未曾想到夜里山下传来兵士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不知为何他们知道了我与李诚枫藏在此处，幸得有阵法，才将他们暂时拦在了阵法里。但是李诚枫告诉我那些阵法并不能困住他们太久，我们需尽早离开。

因此哪怕未能拿到解药我们也只好匆匆从后山离开，神医张合送我们绕道小路，但他并没有和我们一起离开，他说，他自有他自己的去处。

我们下山后李诚枫带我们去一处隐蔽的地方取马，不同于山上的白雪皑皑，山下积雪已全化，小路有些泥泞，但阳光是极好的。

因着没能吃上解药，我身上的武功未能恢复，山下积雪融化反倒叫空气极冷，便是披着斗篷还是抵挡不了习习寒风。我们下山后本想在李诚枫那处放马的地方藏一段日子，奈何一下山便看到到处贴着我好李诚枫的画像，追兵四处找人，我们顿时觉得此处不宜久留，取了马便打算离开。

因着我的身体，李诚枫只好把马换做马车，如此也好抵挡些许寒意，我们原不在城里，因此往外走少了许多麻烦，一路上虽也有些官兵追捕，可大多都被李诚枫蒙蔽了过去。我算计着要去卫国，李诚枫便将马车一路向北驾去。

阿爹追捕李诚枫很正常，毕竟他放走了乾樾，可前些日子阿爹刚对外宣布我已病逝，现如今又大张旗鼓的追捕我，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我心中疑虑，却也不好问李诚枫，只好把这疑虑压制下来。

李诚枫带我们朝卫国走去，可若是前往卫国必定经过后楚，王后的母家。因着元国与后楚结盟，所以我们元国人的身份很快通过了两国关卡，再往北走，便完全是元国不同的风景了。

到了后楚，便不再有追捕的人，我们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想着在此处收拾整顿一下再往北卫去。李诚枫为我们打点好一切，我猜度着他极有可能是不想再与我们一同离开了，却又不好开口问他。

果不其然在到达后楚的第二个晚上，他跑到我的屋子里见我。

“阿凉，我近些时日有些事，怕是不能陪你去卫国了，沐泽我留给你，他武功虽不如我，却能够保护你们平安到达卫国。”

我见李诚枫如此说，却并不惊诧，我早料到他是不可能与我一同离开的，却未想到他此行目的竟是后楚。我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串一遍，越发觉得他另有图谋。我将一直埋在自己心里的话反复咀嚼多次，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李诚枫，你是不是并非真心归附我阿爹，你是不是一直在为乾樾做事。”

李诚枫听我如此说，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他大抵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的问他。但他显然还有些犹豫，他的嘴角动了又动，却还是不肯开口说话。我见他如此表现，心中已是有了答案，暗暗为阿爹担忧的同时我又想到他留在元国的父亲，我便急忙又问道：“若你一直是乾樾的人，那你父亲，你父亲也是？对吗？”

“阿凉，我效忠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这天下百姓。我一个人改变不了天下局面，若你阿爹是一个合适的君主他自然能够守住手中的江山，若不是，那无论有没有我的存在今天的局面也是必然的。”他话音清澈干脆，叫人无法反驳。

可我听到他这般说，心中却生出一种被人欺骗的怒气来，我恼怒的看着他，心里却为阿爹，为赫兰觉得担忧。

“所以呢？你是想告诉我你的欺骗没有错？你一直坚守的是自己心中的大义？真是可笑，把自己的欺骗与背叛说的如此大义炳然。”我恼怒的说，尽管心中隐隐知道他说得没错。

我起身便要出去，我要回元国，告诉我阿爹李丞相的真面目，我不能就这样让阿爹与赫兰一败再败。

我刚要开门，却被身后一个有力的大手拉入怀中，李诚枫身上清冽的香味扑鼻而来，却无法平息我心中的怒气。

这时李诚枫却开口道：“阿凉，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回去你觉得你阿爹会相信你吗？你忘了自己是为什么逃到后楚的？而且，你觉得事到如今你阿爹还会不知道我到底效忠的是谁吗？纵然你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楚王收复失地已成定局，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

李诚枫的话抽光了我身上所有的力气，他说得没错，天下归一已成定局，如何会因为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改变。阿爹登位后昏庸，刚愎自用，邱姨娘，王后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郢都城外冻死的难民不计其数，城内枉杀的百姓惨叫犹在，还有那日庄子上的庄户的血腥味还未消散，这只是我见到的，我知道的，那些隐藏在黑夜背后的屠戮还不知有多少！

他不是一个还君王，好丈夫，好父亲，我回去只会带来更多的杀戮，却救不了大厦将倾的赫兰，何必再回去呢？

我一时间蹲坐在地上，无措却又难过，李诚枫看着我，他轻轻地说：“倘若你想回去，马车在门外，我不会拦你，沐泽会保护你把你安全送回元国。若是还想去卫国，沐泽也会送你去，但你最好不要再留在后楚了，这里不安全，只是一切都要留在明日做，今夜你哪里也不要去，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待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便立刻去找你。”

他话音刚落便起身离开，门开的那刻有冷风携着霜雪飞来，叫屋中的烛光飘摇了几下，复又在他关门的那刻安稳下来。

我枯坐在地上，脑海中这些年自己所经所历一闪而过。我出嫁时邱姨娘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要为自己活着，要为自己活着，当时只是不明白，邱姨娘为何会说这句话，到而今历尽千帆才懂得若是能够做到这句话该是有多么不易 。

阿爹说：“你是赫兰家的嫡女，血缘是改变不了的，自你出生便承担着为家族牺牲的责任。”，画面一转，是阿爹掐着我的脖子质问道：“快说，楚乾樾在哪儿？”

那时楚长公主嘲讽到：“看到了吗？没有赫兰嫡女的身份你什么也不是。”乾樾笑着说：“没有赫兰嫡女的身份你连条鱼都比不上。”

王后却拉着我的手说：“他还那么小，你一定要把他带出宫去，别让它被找到。”

兜兜转转那么久，我终究没了赫兰嫡女的身份，抛弃了所有，为自己而活，可得到的，失去的，又该作何计较 ？也许从一开始便错了，到如今已是一步错，步步错，再难回头了。

后楚的夜那么冷，便是有暖和的地龙却还是阻挡不了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来得到意味这着割舍，原来有些路一经走过便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