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眼中涌上泪气，此刻我觉得自己满腹屈辱，长这般大，我还未受过这般气。

“还不滚出去。”我怒道。

他转身摔门而去，到帘外对那些侍卫说：“都给我狠狠搜，一个也不要放过。”

此刻我还未料到他此话何意，只是松了一口气，知晓他应是不会再来我处了，便吩咐人锁上门，不可再放人进来。

回到寝室后我把乾樾安顿好，自己一夜未睡，实在抗不过睡意，告诉折梅若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喊醒我，便又挨着枕头睡着了。后来青蕊轻轻告诉我士兵已经走了，我不知她的语气为何还这般沉重，一下子惊醒。

“外界怎么了？”我问道。

青蕊欲说却又难言，只说到“公主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我心一惊，还以为是守门的婢子出了事，一出门却看到他们皆好好的，复又放下心来。可隐隐在风里闻到血腥的味道，这种味道我只在赫兰族攻城的时候问到过，心中复又不安起来。同青蕊一起出门后才发现农户晨起该有的炊烟未升起，我匆匆去看，却看到门口有零落的血。

见此，我如何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无法相信赫兰云彻竟然下令屠戮了这庄子上的满族 。我无法想象他们昨晚有多么的绝望，历经过王朝更迭却死在了自己主家手里，多么讽刺。远方的风夹杂着浓厚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又带着北国冬日特有的寒冽，逼得人鼻子发辣，眼睛发酸，青蕊在一旁沉重的问我：“公主，可要进去看看。”

我抬脚进了院落，一夜的雪落早已掩盖了院落间所有屠杀的痕迹，只有屋门槛上有淋漓的鲜血，不过那血迹早已在寒冬的酷冷下冻结，像极了一块块血红色的鸡血石，在白雪的掩映下越发显得壮烈 。我抬脚欲往里屋走去，却又在落脚那一刻生生没了勇气，到底是多么冷酷的心才能让一个人面对本朝百姓却毫不犹豫的下屠戮的命令，这一刻我无比厌恶天潢贵胃所拥有的特权，所与生俱来比他人高贵的地位，哪怕一直以来我亦是他们中的一员，亦因地位权荣而争名夺利。

青蕊扶着我，我沉默的说：“算了，还是不进去了，你吩咐咱们带来的侍卫，将这些人好好埋葬。”

青蕊默声退了下去，她要去执行我的命令。折梅在一旁早就吓到瑟瑟发抖，我恼怒她的怯懦，终究不如自幼受过培训的宫婢好，便也不想再理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居。温暖的地龙扑打在身上，却让我不由的打了个冷颤。我遣走所有婢侍，一个人在室内慢慢踱步，想着今日见到的血腥，这是我引起的罪孽，它远比阿爹攻城带来的死亡叫人愧疚。

这些人，今日因我而死的这些人，我曾和他们深切的接触过，他们淳朴的笑恍惚还在昨日，却因我一个小小的自私的举动导致他们成了别人剑下的无辜亡魂。

我蹲坐在床上的一角，尽力把自己缩的很小很小，我多想告诉他们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们再也给不了我原谅，连我自己这一刻都无法饶恕自己，更何况他们。我想我这一生都将带着洗不清的罪孽而活，行走在世间的我将再也得不到宽恕，又何谈救赎。

我瑟缩在角落里，看着乾樾苍白的脸，我在想倘若一开始我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将作何选择，是否会为了全庄百姓交出乾樾，可心底却隐隐明白，不会。想到这里，心底的罪孽又加深了一重。帘外传来青蕊关心的声音：“公主可还好？”

“我没事，吩咐人收拾收拾，近些时日我们便回城。”

复又想到青蕊本就是乾樾派来的人，便把她叫了进来。我吩咐她协助我为乾樾换药，今晚便留她守夜，毕竟她会武功。

夜里梦中隐隐感觉有东西在动我，吓的我赶紧从梦中惊醒 ，睁眼便看到了乾樾放大的脸。他见我醒了，悄声说：“你救了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背叛了赫兰族。”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他笑了起来，“你不后悔？”

“不后悔。”

“你总会后悔的，我要走了。”他轻声说道。

我听他如此说，急忙拦住他“你的伤还没好，你现在就走吗？你要知道，外界肯定还有很多在抓你的人。”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现如今他们应是自顾不暇，哪里还管的上我。”

我拉着他的袖口，想留下他，却又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借口，只一味的抓着他。他拿上一件斗篷，为我披上，带着我从窗口越出。一路轻功疾驰，最后我们站在依泉山顶。

夜色还晚，四周只有清冷的月光散落，在白雪的反映下越发显得苍白，乾樾执着我的手，他说：“云凉，你看到了吗？这四周浩渺无垠的广阔天地，这是我楚家的江山，纵然它现在被赫兰占据，可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夺回来的。”说完他看向我，极其认真的看着我。

我不敢看向他，只假装自己在认真的打量远处的风景，过了好久，我缓声说道：“你一定要打回来吗？可战乱只会引起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你说呢？”他突然附在我耳边用一股低沉而凛冽的声音说道。

他语气中的冷冽让我突然打了个冷颤，这句话带来的寒意远比依泉山落雪更令人发冷。

他突然抱起我，一路疾驰后又把我放回了床上，而他则起身离开，我想拦住他，可这一刻我知道自己是再也拦不住他的。

乾樾走后，我在此待着的意义已经没了，而且此处的庄户皆已死在了赫兰家的刀下，我留在这里，总是心有戚戚，便打算第二天一早离开。

却不曾想，第二天一早有人说发现一个还活着的孩子，只是他早已神志不清，还发着烧。我急忙过去看看，竟是那小胖子。

未曾想到他还活着，高兴之余心中还有隐隐的愧疚，终究是我害他家破人亡，走时我便吩咐人带着他一同离去。山路难行，车子总是打滑，走了大半日才入了城，却不曾想一入城便看到了浮尸遍地，房间屋舍皆是混乱不堪，有士兵在道路上拿着刀剑巡查，对地上的尸体早已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