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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乾樾

城门打开后我才发现郢都城外一片狼藉,有难民见城门打开露出欣喜而希望的眼神,他们迫切渴望进城去,却又没胆量靠近城门。这时我才发现守城门卫的剑上有斑斑血迹,我看看那血迹,又看看这些露着渴望和惊恐的难民,心底已略略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守城的官兵带着刀剑护送了我很远才离去,接下来的路程便是我自己的护卫护送。途中见了好几波难民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的马车,所幸我已事先知道城外不宁静,带的护卫比较多。此时我们离庄子已不远,青蕊吩咐马车加快脚程,不多久我们便到了庄子里。

刚到庄子便见庄子上的管事带了一大帮子人出来迎接,青蕊带着婢侍上前打赏,送一些他们未吃过的公主府特意带点心。这个庄子是由韩管事管着,他原是赫兰府阿爹手下的小厮,后来因犯了事被发配到庄子上,却没想到他在农务上是一把好手,人也算老实,阿爹便把这庄子交由他来打理。

众人请安后我便要回屋,那韩管事的媳妇儿急忙跑来为我们带路,她很热心的给我们讲这庄子近几年的收益,韩管事还送来了前几天猎的一只鹿和几个狍子,我少时来时便极喜欢吃鹿肉,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在讨好般笑着看着我。见他如此尽心,我笑着说:“韩管事有心了,我幼时喜欢吃鹿肉,没想到你还记得。”

“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奴是赫兰家的奴才,为小姐尽心是应该的。”他讨好的笑着说。

我看了眼青蕊,青蕊会意,拿着些点心给了韩管事的媳妇儿,他的媳妇儿笑起来,带着农家特有的淳朴。我笑着说:“这些布置辛苦韩管事了,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待明儿我再见见庄子上的各人。”

韩管事退下后青蕊便为我布置好一应事物,这庄子上的屋子到底不如公主府,虽也有地龙,可终究没有公主府的暖和,好在这里的屋子不大,倒也没那么冷。来到庄子上这些婢女显然很开心,一个两个皆面露笑意,我怕她们乱跑,便叫青蕊多去提点些。

青蕊出去后折梅服侍我,我看她和其它婢侍一样开心新奇,便好奇的问道:“你怎的也这般开心,她们以往是一直被拘束在宫里,没出来过 ,今日出来才这般开心。你呢?以往你又不是婢子,又不是自幼被拘束,为何夜这般新奇?你应该对这城外风景早已看惯了吧!”

折梅笑着说:“公主有所不知,奴婢是南地人,南地不比咱们北界,那里极少下雪,便是下雪也是薄薄的一层,奴婢以往还没见过这般大的雪呢!这雪真好看。”

“这般说来,我留下你是耽误你看雪了。”我笑着调侃她。

她听我说完急忙解释道“奴婢是公主的奴婢,原本便该时刻伺候公主,如何能因自己贪玩而怠慢了公主。”我见她如此惶恐,顿觉无趣。折梅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些胆小。

用过膳后我便要就寝,以往都是青蕊侍候我就寝,今日我却换了折梅。青蕊今日打理事物了一天,我让她好好休息,不用再侍候我就寝了。青蕊听到我的决定后复杂的看了一眼折梅,自己默默地退了下去。

躺到床上后我却在想:青蕊到底不是我的人,她能干,打理任何事物都井井有条的,可我终究不是她的真正主子。而我到如今身边总该有个放心的人,折梅这人来历清晰,身家清白,为人品性亦是单纯,我派人调查过她,她所言皆属实,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夜里在浅薄睡意中隐隐觉得背后有人抱住了我,是熟悉的味道,是他身上一如既往的书墨味道,我顿时睡意全无。

我日思夜念了他许久,而今他就在我背后,我却没了回头的勇气。

他的呼吸撞在我的脖后,明明很温暖却惹起一阵颤栗,叫人忍不住难过。曾有多少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场景,我在他怀里浅浅入睡,那时枕边人是心上人,多么美好而令人怀念。可上天它总是不允许这样的幸福长久,到底是怎样阴差阳错才能走到如今的对面不敢认的地步。

他明明隐忍却又假装淡漠地说:“你终究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颤抖的说:“你为什么要见我,你明知道是我给你下的药,是我 害你失了国。”

“是啊!我快恨死你了!明明,明明你已是我的妻子,却还一心要害我,毒害我的子嗣,谋夺我的江山。”

我感受到他咬牙切齿却又隐忍不发的怒气,不知怎的,明明是我错了,可这一刻,我却委屈的落泪。可我又怕被他看到我此刻的不堪,只好强忍哽咽,可我越忍,身体便因泪水越颤抖。也许他感受到我的哽咽,我的悲痛,他强行掰过我的脸。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他消瘦却刚毅的脸,是我梦里熟知的样子却又不是,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我心心念念却又假装不再思念的人,我的乾樾。我看着他,泪雨凝噎,想解释却又发现无话可说,谋害他的子嗣是真;下毒给他也是真;篡夺他的江山亦是真,我还能说什么?此刻再多的言语皆是多余。

他看着我,轻轻拂过我的眼泪,他突然说:“你哭了,你以前是从不哭的。”

他突然俯下身来,嘴角吻过我的面颊,他附在我的耳边,有呼吸轻轻拂过我额间的碎发,我听到他说:“我恨你,可我也恨自己,为什么明明你都如此对我了我却还念念不忘,我恨你,却又时刻不在想你,我总是会想到你那时在依泉山穿着黄衣衫跳跃的样子,那时我们还那样年幼,你的笑声像一只小黄鹂。我还想念你那时坐在秋千上的样子,明明那般害怕,却还为了王后尊严不肯叫出声来。我那样恨你,却又那样思念着你,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的呼吸打上我的耳垂,带来丝丝颤栗。

他的话让我泣不成声,却又让我如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般找到了希望,原来,原来,他还没有忘了我。我猛然抱住了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似乎一直以来所有的难过,无望,隐忍皆找到了发泄的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