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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决绝 (20)

墨色笔洗,说:“砸了吧。”

李德全愣了愣,连声应下。

皇帝见不得先帝的东西,见了就难受,倒不是说父慈子孝,而是纯粹被膈应的。

他老子是个情圣。

……

送笔洗的事情还是李德全亲自跑的腿,虽然素素进宫的事儿大部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李德全也是要跑这一趟的。

先在人姑娘面前卖个好。

日后自然是好处多多。

送笔洗过去的时候素素刚吃完午膳,抱着一杯茶水靠在回廊下的软榻上晒太阳。

明媚的阳光撒在厚重的树叶间,点点星星的碎光挑起朦胧的光尘。

“笔洗?”

素素看着李德全送来的东西,笑了笑,没多大兴趣:“搁那儿吧。”说完,掩嘴打了个呵欠,嘴角泛起细碎泪光,如白莲承露,清丽万千,李德全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素素撇了撇嘴。

男人就算做了太监都有色心呢,当初那福老太监真真是把太监二字作践到骨子里,每每想起来,便是心头做呕,难以启齿。

李德全察觉到她不大高兴,低声细语的说了两句,然后起身离开。

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然不能久留。

回到宫里,坐下还没喝口茶,歪头走了个人进来,是司笔监的太监。

“李公公。”

司笔太监手捧红木托盘,盘内金册玉印齐全。

李德全看了看,淡淡道:“可有请命使?”

对方摇摇头:“只万岁爷口谕封妃,除金册外,一概全无。”

李德全皱起眉头,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咱家与你走一趟。”

封妃的旨意按照流程应该是由司笔太监拟旨,下达礼部,礼部奏请命使上告太庙,昭告后宫,制内仪卫设彩帐于本宫门外,由女官引导受封妃子在拜位北面跪拜,行大礼,次日还礼于中宫,若无中宫则还礼慈宁宫。

其流程复杂,过程繁琐,往往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而珍嫔封妃却显得仓促奇怪。

就像是……

就像是……急急忙忙的将她赶上妃位,腾出正嫔的位置。

脑海里略过一丝冷意。

李德全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是给甄府的那位准备呢。

顿时唏嘘不已。

当年珍嫔入宫颇得盛宠,只可惜时运不济没能诞下皇子。

她是四妃六嫔里唯一没有子嗣的,由此可见盛宠。

可那又如何呢?

一代新人换旧人。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不。

他忽然想起了甄府里那位的模样,嘿嘿笑了两声,又沉默了下去。

她是所有男人的梦。

一个求而不得溺死其中的梦。

真相

素素一觉醒来,天边残阳落日,云层晕染开火红的珠光。

睡得太久,头有些疼,宫女取来头油抹在手腕上,白皙的腕子相互摩擦生热,再用发热的腕子给她敷头。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小姑娘溢出轻微的叹息,额头上的腕子白花花的晃眼,窄窄的袖口里藏着一支白玉的镯子,露出半截白玉的镯身,虽然不是昂贵的料子,但凡染了御字,从皇宫里渡过一层金的,就像考中的秀才老爷,无端端多了个贵字。

“姑娘好些了吗?”

宫女的声音细细的,她生的也好,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眉眼弯弯颇为讨喜。

被她按了一会儿疼痛感下去了,素素点点头:“好些了,也多亏了你。”

宫女笑道:“都是些简单的法子,倒教您说了声谢。”

素素勾了勾嘴角,没接话。

她看见宫女眼里亮晶晶的光变得暗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是众人眼里的青云路,人人都盼着踩一脚,人人都想要荣华富贵。

可皇帝只有一个,女人却有三千。

漂亮到素素这种程度,已经不在乎地位和权力了,只要她轻轻的对男人笑上一笑,说上两句软和的话,那些神魂颠倒的男人,心甘情愿奉上一切。

异变是半夜开始的。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灼热,然后是像被蚂蚁撕咬一般密密麻麻令人难以忍受的酸疼。

手指搓下一层白色的粉末。

素素眨眨眼,爬起来,正对着那片半人高的铜镜凑过去。

好嘛。

厚厚的一层白色的粉末,像极戴了面具的木偶人,素素凑近了一些,镜子里倒映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吓了她一跳。

“系统。”

“魔女的媚药。”

脑海里响起系统陆陆续续的声音,失去了龙气的系统变得非常虚弱,长年处于关机状态,在素素的再三召唤下才会出现。

“如果……我是说……进宫的话会好嘛?”

避免惊扰守夜的宫女,素素用茶水打湿帕子洗脸,厚厚的粉末簌簌往下落。

“不,魔女的媚药后遗症分为三次,每一次蜕皮的时间为半个时辰,宿主并不需要……”

“我说的是你。”

她忽然打断系统的解释,斑驳的月光透过窗户洒金屋内,照亮方寸之地,铜镜前的少女宛如鬼魅披着一层厚重的白霜,凝望着虚空的眸子充盈着温柔的波光。

素素的关心出自真心。

系统从未被人关心过,它该如何回答?

我很好?

我应该很好?

我确定很好吗?

系统开口前思考了很久,它的大脑已经很久没有高速运转过了,长久的能量缺失迫使它抛弃掉最理智的一部分像个孱弱无力十万人类陷入沉眠。

这是不对的。

于素素之前的宿主们野心勃勃,就像跳进蜜罐里的棕熊一样充满了快乐和斗志,她们的快乐来自于权力,女人用权力换取珠宝装点美貌。

素素不一样。

它曾经试图对离宫前的素素进行劝阻,她们有不错的开局,经过漫长的铺垫,已经足够在皇帝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痕迹。

然而,当少女狼狈不堪的躺在地上,柔软的肌肤布满斑驳凌乱的伤痕,系统忽然想起了早已经被它抛弃的东西。

人类保护条例。

不可伤害。

不可遗弃。

对人类绝对的保护就是对机械的自我伤害,而现在有个机会摆在它面前,它该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

系统还是诚实的回答。

素素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亮如繁星,倒映出机械圆润冰冷的球体:“你应该说我需要帮助。”

“我……需要……帮助……”

“对,我需要帮助。”

“我需要帮助!”

得到了回答,素素伸出手,握住了系统的头,处于后脑的地方有个很小的耳朵,摸起来手感很好:“我很乐意帮助你。”

敏感的地方被握住,系统忍不住抖了抖,设计这个地方的设计师绝对充满恶趣味并且是个可恨的猫奴!

“其实是骗我的吧?”

素素刚刚转过身忽然又说话了。

人类的话复杂且有歧义,系统并没有理解,它转过头,用眼睛的方向对准正在擦脸的少女,素素抬起眸子,看了看它,继续说:“贵人复活,你是骗我的吧?”

复活啊……就像水中月镜中花,伸手一碰就碎了。

素素打开商城,看着商城最上面的物品,嗯,价格很昂贵,药剂只有一瓶。

我想复活谁呢?

贵人?

遥远的记忆里飘着花香,明月高高的悬挂在天空,冷漠的注视着树下哀嚎痛苦的少女,她的身边是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素素摸摸心口,心口很冷。

四季如春的滇南城小小的一方四合院,张灯结彩欢声笑语,街坊邻里笑容满面送上祝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举案齐眉。”

握着她的手很暖,盖着盖头的眼睛看不清方向,耳边响起低沉温柔的声音:“别怕,有我在,我牵着你走。”

世界很黑,很可怕,有燕十九在,不怕。

素素抽了口气,心很疼。

冷和疼混合在一起交织成难以形容的痛苦,纤细的腰肢佝偻弯曲,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慢慢滑落没入单薄的寝衣深处。

如果只有复活一个人,她应该选择谁?

不管选择谁,她都无法再活着吧?亲手做出选择的痛苦只要一想起来就痛到足以杀死她。

她忽然不想听到答案了。

可这个答案却十分的重要。

“抱歉。”

系统道歉。

它用的语气非常温和,它看见过人们送别亲人的时候会用沉痛的声音来安抚痛苦,可是它的声音似乎没有效果。

滴答滴答。

泪水侵染了脸颊。

宛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

她在哭泣。

头脑收到了讯息,立刻反馈给中央处理器,几乎是短短的几秒后,系统尝试用不同的语言和方法去安抚无声落泪的宿主。

我很抱歉。

我很遗憾。

苍白的嘴唇死死的咬着,嘴角沁出嫣红的血珠,她看起来很痛苦。

“抱……抱歉……药剂库存不足……”系统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磕磕绊绊的继续说:“我……我需要……我需要帮助……”

继而快速的说:“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

整个房间里都是小圆球冰冷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多了一丝人性的焦躁。

它再重复她教给它的话。

所有的所有最后变成了一句:“我需要帮助……我不想死!”

这一刻,彷如有什么东西在001的大脑里炸开,无数的数据攒动着,平静陈旧的处理器变得灼热而躁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卡兹声。

机械没有感情也不会求助。

遥远的未来人们才用机械化战争,无数被植入了人类保护法的机器人被送上战场,它们一次次的被摧毁又一次次的被制造。

没有反抗,没有呐喊,也没有求助。

一次性的可利用可替代品。

没有自我。

但这一刻,001却产生了自我的意识,它学会了求助并且下意识的发出了喊声。

我不想死。

它所做的一切欺瞒和利用都来自于这份渴望。

素素再度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美的惊人。

001脑袋里所有的宿主的映像都无法与之比拟的美丽。

就像缓缓盛开于绝涯的优昙花,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绝美。

“你的求助我收到了,我的回答是,我会帮助你活下去。”

她擦干了眼泪,抹去嘴角的血珠,撇下呆愣的圆球重新坐回镜前。

捻起烧好的眉笔细细勾勒出纤细的轮廓,星眸之中安静的近乎静谧。

“首先我们要重回宫内……”

当然这一步铁板钉钉了。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系统很喜欢我的自称。

“说吧。”

“宿主为什么会原谅我的欺骗?选择帮助一个欺骗者?”

这是系统无法理解的地方。

按照惯例来说人类厌恶讨厌欺骗者,欺骗者等于背叛者。

系统曾经有个宿主就是。

她亲手剁掉背叛者的四肢挖去双眼刺穿耳膜最后放进装盐的罐子里,在痛苦的活了半个月之久,背叛者才死去。

背叛。

等于毁灭。

所以在素素沉默后系统才会变得慌乱,而这份求生的意志最终冲破了人类的设定。

“大概是……你想活……而我想死吧……”

木窗下,铜镜前。

少女轻轻的说道。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现在得到了答案而已。

甄三姑娘

夏日多雨,早上刚落的雨水,还没停上半个时辰晚些又落了下来。

雨水夹杂着狂风呼啦啦的拍打窗户,白纱糊的的窗户很快湿透了,往外看了一眼,泼天的雨势颇为惊心。

屋内,烛火明亮。

“这个时候是不来了吧?”

苏娜看着漫天的大雨,神色颇为忧虑。

素素淡淡的说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儿,我还能求着他不成?若是日后进了宫,怕是跑的没这般勤快了,难道我日日求夜夜求?”

苏娜噗嗤一笑,摇摇头:“你倒是看的开。”

灯光下捏着书卷的少女如一尊白玉仙人,肌肤透出浅浅的莹白,低垂的眸光幽静如湖泊。

苏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觉得素素近来越发的漂亮,也不是单纯的漂亮,她的漂亮里透着一丝魔魅般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舍不得挪开目光,但仔细看来,却又是仙人一般圣洁清冷,哪里与妖魅有关系。

门口响起脚步声,小太监浑身湿哒哒的跑进来,打了个千:“姑娘,万岁爷说今儿不来了,请姑娘早些歇息。”

果然不来了。

不出所料,素素笑了笑,翻过一页书,她从箱子里又把红桥游记倒腾了出来,泛黄的书页上两行娟秀的笔记,想想当初落笔时的心情宛如隔世。

“我晓得了,你且回去吧。”

“喏。”

那太监很快走了。

苏娜始终觉得不对,想了想也没想出来,指尖一痛,银白的针尖戳进皮肉,叫她痛的抽了口冷气。

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素素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倒了一杯茶:“您太在意了。”

“我当然在意啊。”

“您何必如此呢?”

“若无帝王盛宠傍身,我如何安心?”苏娜望着素素,皱眉:“更何况说的是今日过来,却为何改了主意?”

素素说:“也许雨大。”

苏娜没说话,雨大并不是阻止皇帝的理由,乾清宫传信的眼线递出了皇帝出宫的消息,街角卖糖人的看见皇帝进了甄府,若此刻皇帝不在素素这,那么……

素素眨眨眼,笑道:“他总归是个男人。”

苏娜心里一惊。

苏娜看了看素素,素素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有些古怪,苏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夜无话。

素素第二天早早的就起了,皇帝来的时候她正叼着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烧饼蹲在回廊下伸手捞鱼。

“喜欢锦鲤?”

耳畔响起低沉的声音,略带笑意。

素素撇过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他,皇帝愣了一下,笑道:“我叫人给你捞?”

素素摇摇头。

皇帝纳闷:“不喜欢锦鲤?”

“哗啦”一声,水面破开,青色的鱼尾强力拍打着湖水掀起阵阵涟漪。

这个时候素素需要用两只手才能抓紧鱼身,她咬住煎饼含含糊糊的说话。

皇帝听不清楚,伸手按住她的嘴角,把煎饼拿了下来,就听见她说:“我这是鲫鱼。”

“鲫鱼更好。”

不止出于各种原有,此刻的帝王看起来颇有几分急于讨好的迫切。

鱼身会分泌出一层黏黏散发腥臭的液体,素素改用拇指扣住鱼鳃,这条鲫鱼足足有好几斤重,用来煲汤十分的美味,放上两块豆腐,撒上一把葱花,想到此处,迫不及待的起身。

皇帝跟在后面:“我叫人弄一池子鲫鱼。”

素素诧异的看着他:“宫中有人生产?”

“应该……并无……”显然不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提起别人的事情,皇帝先是浮现一丝茫然,而后问道:“为何这般问?”

“鲫鱼催……”

小姑娘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走了。

皇帝愣住原地,直到听见李德全叫他,他回过神,忍不住捂脸笑了笑,皇帝难得见笑,叫李德全吃惊不已,而后又听见冷冷的声音如刀锋划过骨头:“昨夜之事不可对人提起,知道此事的人务必处理干净。”

李德全实在没想到,动了动嘴唇,低声应下,谁死不是他能决定的,死多少人也不是他该考虑的。

他所想到的是皇帝的变化,他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

宠幸个把女人算什么?后宫三千等着盼着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奉给皇帝。

可皇帝在乎吗?

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双目含笑,隐约有着纹路的眼角兴高采烈的扬起弧度,常年紧抿的嘴角露出罕见的微笑,轻快的步伐仿佛要飞起来,他看起来和年轻的毛头小伙没两样,看着心爱的姑娘,一股急于讨好的冲动久违的涌上了心头,向着四肢百骸流淌,热切的脸血液也变得滚烫。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仔细想想不记得了,应该是在大婚的前后吧,见到元后前一夜,躺在床上躁动不安寝食难免,然后呢,挑开盖头后,看着那张只能算清秀的脸庞少年居高临下的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失望。

唐皇思国色,辗转多年求不得。

他实在有些得意。

瞧啊,这是朕的国色,比起杨贵妃赵飞燕只流如何?

若是汉帝唐皇见了,便要羡煞吧,若是飞燕玉环到此,也是比不上的。

雨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柔和,零零碎碎的透过高大的树枝洒落在少女的身上,雪白如软玉的肌肤掺进浅浅的金色,仔细一看,却是眼神的错觉,黑色的发如夜色般浓郁发尾轻轻摇晃,晃着男人的心,晃着他的眼,他看见了一尾青鱼,卖力的拍打着尾巴,扣住鱼鳃的指尖泛着白玉的光色。

这并没有带来粗俗的感觉。

反而有一种截然相反的漂亮。

素素算是半个吃货,会吃不会做,只能用眼神追随着大厨表达依依不舍的爱慕。

吃过午饭,又喝了一盏茶,下午和军机大臣还有一场会议,男人依依不舍的离开。

大概是前脚走了小半个时辰,昏昏欲睡的素素躺在树下的软榻上眯着眼睛打盹,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和笑声:“女儿可醒了?”

女儿?

“甄夫人请自重。”

哦,这是苏娜姑姑警告的声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以往唯唯诺诺讨好的甄夫人得意洋洋的抬高了声音:“玉雅,快来见过你的妹妹,日后进了宫彼此也有个照应。”

素素慢吞吞的睁眼,入目处,红衣少女娇俏张扬,目光隐含一丝得意,仔细一看,眉心已散,面含春色,显然已经破了身子。

谁这么大胆呢?

这可是甄家的姑娘。

苏娜姑姑显然想到了什么,素素慢吞吞的笑了起来,笑弯眸子笑痛了肚子。

这可真是有意思呢。

难怪昨晚皇帝没来,难怪今日急于讨好。

她笑着笑着收敛了笑声,幽幽叹了口气,世上有几个燕十九呢?

大概只有一个吧。

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大结局

“晚饭吃些什么?”

问这话时是在晚饭前半个时辰,皇帝如往常一般准时到来。

“有新鲜的牛肉鸡鸭和时蔬。”回话的并不是厨子也不是素素身边的小太监,而是李德全带来的内侍。

这里面又有些争斗的意思,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后妃们攀比恩宠皇子们比拼权势,就连宫里的猫猫狗狗也要比一番,谁更听话,谁的毛发更得贵人们的喜爱。

怀抱着猫狗的贵人们与她们怀里的猫狗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们用漂亮的脸蛋取悦着帝王。

然而被取悦的帝王却坐在狭小的院子里,询问着一日三餐,认真的扮演着自以为是的丈夫的角色。

得到答案后皇帝表达了赞许。

牛肉是难得的食材,早年官府明文禁止民间私自宰杀耕牛,耕牛年老后交还官府,由屠宰的司府统一宰杀,再分配到京中各府,皇宫,王府,皇子府,各取走最嫩的部位,最后剩下的老肉才是供给官员们的,而送到甄府小院的并不是和甄府牛肉一样是老肉,而是送到皇宫里的那一份里挑出的最嫩的部位。

牛肉软嫩,蔬菜生脆,搭配江南新产的碧梗米食用实在是香甜可口,一不留神皇帝就吃多了,只好躺在软榻上揉肚子。

软榻上面铺了一层竹苕编成的凉席,一缕细细浅浅的香味若隐若现。

素素经常用花香皂洗浴,久而久之身体染了香味,皇帝心里得了趣味,便盘算着叫内务府进一批香皂,到时候宫里都用上,也算是个乐趣。

万花丛中一点绿,花嘛要有花香,没有花香绿叶绿不起来啊。

皇帝正想着,外面有人走过来,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三角眼吊梢眉,手腕挂着两个银镯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姑娘好,我们三姑娘开了诗社,想请您过去聚聚。”

妇人的嗓门很大,就像在耳边炸开,皇帝刚刚有些迷糊的脑门翁的一下响了。

眯着眼睛去看半天看不清楚,懒吞吞的呵欠打到一半忽然醒了过来尴尬的以袖掩面,小心翼翼的打完剩下半个呵欠。

甄府的仆妇离竹篱三尺,四周遍布暗卫,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被射成筛子。

当然关于这点仆妇本人是不知道的,她抬着一双三角眼眼神得意极了,以一种略带轻蔑的目光看着素素。

她当然是得意的,甄府的每个人都是得意的,他们的姑娘飞上枝头成凤凰要当主子娘娘了。

若是生下一儿半女,说不定将来的储君……

甄府的主子荒唐而天真,甄府的下人被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喜所感染进而加入了这场未知的狂欢。

素素翻开一页,津津有味的读着,她听见有人问她:“府里有诗会,女孩子家家的多聚聚也好。”

多聚聚?

取过竹塌旁用白瓷碟子盛放的树叶书签放进读过的书页里,合上书页,她忽然涌起作弄的心思,妙眸转动,似笑非笑的凝望着尚且懵懵的男人:“你知道甄府的三姑是谁呢?”

“……不知道。”

“哈哈哈哈嗝。”

素素笑了起来,男人一头雾水:“我该知道?”

“你觉得你该知道吗?”

“你觉得我该知道吗?”

多聪明的男人啊,问题再度回到了她这儿,可又是多无情的男人啊。

纤白的指尖指了指仆妇,笑道:“你且与他说说甄府的三姑娘是何方神圣。”

那妇仆信以为真,扬起脖子,声音洪亮:“我们家姑娘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素素又对男人说:“你听,是要进宫做娘娘的。”

男人听罢脸色微沉:“我如何不知?”

妇仆不屑道:“昔日万岁爷与三姑娘雨夜一见钟情,订下海誓山盟,不光要三姑娘做娘娘还有将来的储君之位……”

“哐当。”

剧烈的响声打断了仆妇的话,冷冰冰的声音宛如从地狱刮来的寒风吹的人骨头发抖:“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吓得魂儿都没了,这谁不知道太子爷是万岁的心尖尖,敢嚼太子爷的舌根活腻了?

男人眸光如鹰,死死盯着妇仆:“给朕割了她的舌头!”

“喏。”

皇帝下达命令的一瞬间,四周落下暗卫,两个暗卫按住妇仆的手臂防止她挣扎,一个暗卫取出拔舌的工具,巴掌大的扁平的匣子里摆满了一套银质的小刀,刀锋流淌锋利的金芒。

“救……”

嗓子眼里的救命还没出口,拿胳膊的暗卫曲直一点,仆妇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疼,说不出话来。

银白的小刀越来越近。

妇仆心生悔恨,眼泪速速落下,惊恐的瞪大眼,试图向四周的人求助,但她绝望了,伴随着剧烈刺骨的疼痛,一块暗红的软肉落下,暗卫擦去鲜血,用暗色的绸缎裹住后交给李德全。

李德全再将盒子递过来。

皇帝。

这就是皇帝。

一言生一言死。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可明明是他给了别人不该有的希望啊,素素想,只怕问他那人是谁他也不知道了。

谁会在意花花草草的想法呢。

我大概是猫猫狗狗吧。

她自嘲的想到,比起花花草草,猫狗至少能咬人,懂得很疼。

妇仆的话如一场灾难,先是甄老爷遭到训斥“修身不正,治家不齐,一屋不治何以治百姓?”而后甄老太太听闻甄老爷遭训后惊厥昏迷,甄太太被剥夺诰命,甄三小姐以“祈福”的名义送往城外的尼姑庵。

她走的那天来找了素素。

又是一场大雨,雨幕遮挡了视线。

素素喜欢坐在门口,所以皇帝命人用最好的木头修建一条长长的回廊,木板下铺了一层能自动发热的火沙石,就是光脚踩上去也不会受凉,放下双脚,脚趾刚好触碰柔软的草地,一条青石路由远至近蜿蜒曲折。

细密的青草冒出短短的一茬,小太监每天早上都会修剪一番,看起来既好看又不扎人,这也是一门奇妙的手艺。

尖草滴落雨水,翻开一页书,温上一壶春茶,水沸腾而冒出浓浓茶香,驱散雨幕的喧闹。

“我听说你开了诗会。”

风雨声渐大,说话断断续续。

那人背脊挺得笔直,浑身湿透的站在雨里,一双眸子布满愤怒和嫉妒。

“是你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对不对?”

书页停在半空,雪白的指尖捏住泛黄的纸张,她抬起头,微微泛起烦闷,秀气的眉头皱起:“你说的圣上是谁?胡言乱语又是谁?”

“圣上是你屋里的男人!”

那人脱口而出,继而脸色煞白。

是啊,皇帝睡她的时候压根就没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是被个野男人睡了!

所以要去家庙!

皇帝不愿意承认身份表示着不愿意接她进宫不愿意叫别人知道她的事情。

甄三姑娘满腔的情思,愤怒,委屈,一股脑的扑泄而出,大声冲素素怒吼:“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有他的宠爱而我什么也没有!”

素素反问:“你凭什么呢?”

甄三姑娘脱口而出:“我会是个温柔懂事的好女人!我年轻我美丽!”

苍白的脸庞遮不住俏丽的姿容,甄三姑娘的美在于骄烈,她不像李格格喜怒皆宜,也不像翠儿艳如烈火,更不像素素美得惊心动魄只要看上一眼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像是路边迎着骄阳盛开的野花,散发出骄傲的味道。

像她这样的人,若是讨好男人,男人很容易冲动。

像她这样的人,若是一味的讨好男人,便是夏日里极易融化的冰沙,初初时一口清凉,融化后什么也留不下。

后宫里美人如云,个个都不逊色于她,所以皇帝也不愿她进宫。

他不想素素看着膈应,当一个男人主动去讨好一个女人,便是动情的预兆。

而这份预兆,初始于皮囊。

望着雨夜里少女失魂落魄的背影,素素慢慢叹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叶,不知道是和谁说话:“本想问问她诗社的章程……没想到反而得罪了人……”漂亮的眸子弯成月牙装,露出两颗贝壳般的牙齿:“你说,诗社好玩吗?”

半晌,失落的呐呐:“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晶莹剔透的杯面照射出圆滚滚的银白色金属小球,两粒黑芝麻状的眼睛淡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