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冷哼一声，“要不要本官起来，你坐这里？案子要怎么审，还用得着你来教本官？”

沈婆子谄媚着笑，“那哪能啊？还得您来。”

周县令懒得看她，去问跪在地上的沈大郎，“沈大郎，你老娘告你不孝，母亲健在，却妄言分家，你可有什么可说的？”

沈大郎微微俯身，语气恭敬有加道：“大人，学生没有不赡养母亲，也并没有说要不赡养母亲，学生只是想分家而已。大晟律法并没有明文规定，父母在堂不能分家。父母在，不分家，只是人们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已，学生也并没有触犯律法。家母所告的不孝罪名，学生不敢认，也不能认。”

见沈大郎有理有据的说辞，小沈氏急了，偷偷在后面拽了拽沈婆子的衣摆。

沈婆子突然站起来，指着沈大郎大声呵斥道：“你这不孝子，非要赶走你弟弟一家，不是忤逆是什么，你就是不想赡养我，你就是不孝！”

周县令冷冷瞥她一眼，淡声道：“本官让你站起来了吗？让你开口了吗？来人，给我打这扰乱公堂的婆子五个板子。”

“大人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两个衙役当场走了出来，将沈婆子拖了出去。

大堂里的几人听着沈婆子挨打的痛呼声，神情不一，有恐慌的，有解恨的，有不忍的……

很快，沈婆子就被两个衙役带了回来，脸上有些许薄汗，衣服有些凌乱，再不付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周大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警告道：“本官让你开口你再说话，再敢胡乱插嘴，本官可就不止打你五板子了。”

沈婆子往后缩了缩，连连点头，不敢再开口。

周县令向沈大郎道：“沈大郎，你母亲有句话说的对，忤逆父母，的确算不孝，这事你怎么看？”

沈大郎再次俯身行礼，道：“禀大人，忤逆二字，学生不敢苟同，孝经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

“学生认为，母亲为了二弟，屡次犯错，学生身为亲子，明知家母行为有差，却不劝谏，才是大大的不孝。”

“哦？”周县令坐直身体，问道：“你母亲做了何时，你认为你母亲行为有差？”

沈大郎拱手道：“回禀大人，学生生父早亡，自幼家贫。倒是岳父家非常富裕，拙荆陪嫁颇丰，我沈家如今是靠着拙荆的嫁妆，才能过得如此好。”

若是其他人，靠着妻子的嫁妆，恐怕会觉得有失男人的尊严和体面，可他并不觉得。

他如今才二十五岁，便是五六十岁高中进士的人都有，他对自己有信心，现在靠着妻子，将来他一定会补偿她的。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考下一届的府试了，先生说他中举人的希望很大。

沈大郎嘴角嘲讽道：“三年前，学生有幸进入现在的书院，因为家远，拙荆就带着母亲住进来自己陪嫁的宅子里，哪成想不久后，弟弟弟妹以照顾母亲为由也跟着搬了过来。”

“我的天啊，这也太过分了吧，这是嫂子的嫁妆，小叔子居然搬进来住。”

“人家男人是个有前途的，住进妻子的嫁妆还说得过去，婆婆都勉强，小叔子还带着一家人过来了，这还要脸吗？”

“人家不是说了吗？为了照顾母亲，沈二郎这是尽孝。”

“呸，说得好听，这一家人住进来，吃什么，喝什么，还不是让嫂子养着？”

“刚刚那老婆子哭嚎的声音多大啊，在二里地外都能听得见，这么硬朗的身体需要照顾吗？”

“就是就是，人家沈大郎是来读书，老婆子即便需要照顾，也用不着沈大郎照顾吧。”

“对呀，谁家不都是这样子，一个儿子有事外出，另一个儿子照顾爹娘。哪有老二不光不照顾爹娘，还跟着去嫂子陪嫁的宅子住的？”

裴令萱看了半天，小声跟苏和钰叨叨：“我怀疑沈大郎不是他娘亲生的，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母亲偏心的倒是常见，但像沈婆子这么偏心的，真是活久见啊！

有才华、有前途的大儿子和一事无成的小儿子，隔正常人选，都会选择看中大儿子，毕竟大儿子日后出自了，还可以照顾下小儿子。

这沈婆子的脑子，和一般人的不一样啊。

老百姓低声议论的时候，沈大郎继续在堂上自辩：“拙荆是个大度的，没有嫌弃家母舍弟，让他们在那里住着，并买了下人伺候。就算家母一直偏向弟弟一家，拙荆也因为孝道，一直忍着。可是……”

“舍弟不事生产，整日吃喝嫖赌，还经常找各种借口管家母要钱，家母哪里有钱，便经常装病，拙荆无法，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拿出嫁妆补贴舍弟。”

角落里跪着的沈二郎抬起头，张张嘴想辩驳，看到周县令冰冷冷的一张脸，忙把脑袋垂下去。

他实在没有这个勇气，他怕挨板子。

“学生无能，平日里只能抄写书补贴家用，而二弟却因为母亲纵容，越来越放荡，只管自己玩乐，妻儿老母全然不管，家母由拙荆养着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让拙荆用自己嫁妆替二弟养妻子儿女算是怎么回事儿？”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这沈二郎可真不是个东西，花着嫂子的银子，还让嫂子帮着养妻儿老母。”

“沈婆子也不是个好人，明知道大儿子挣不了多少钱，还一味的放纵二儿子，这不是明摆着抠儿媳妇的嫁妆吗？”

“就是，就是，管大儿媳妇要钱，给二儿子一家花，他们家老大不是亲生的吧？”

“难道是抱养的？”

“不应该，她自己能生，抱养别人的干什么？我觉得沈老大肯定是他爹前头的媳妇生的，这老婆子是继室。”

话题讨论着讨论着，眼看着就歪到天边了。

沈婆子嘴巴都气歪了，谁是继母？

沈大郎是她亲生的儿子。

她之所以不喜他，是因为生产时难产，害她痛苦了一天一夜。

二郎多善解人意，仅让她疼了半个时辰，她疼惜着点儿不是应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