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怎么被太子扣下了?”穆月眉头紧皱,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探究,这才入宫便引起了太子的注意力,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穆泞将方才的事又说了一遍,见那人已经走远了,也总算松了口气道:“姑姑,我看娘娘与太子之间关系并不算和睦,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子殿下是皇后所生,自然是向着皇后的。”而万贵妃与皇后不睦已是后宫中公开的事情,没什么好瞒的。

穆月瞥了她一眼,走在前面带路:“你既然已经进了宫,不该知道的事情便不要问,我念在与你同姓的份上多说几句,以后离太子远点,没什么坏处。”

“嗯,谢姑姑教导。”穆泞将她的话记下,以后再见到太子,还是绕路走为好。

穆月见她还算乖巧懂礼,继续说道:“娘娘虽将你留在太医署,但最终也是要为娘娘办事的,若是有人为难你,只管与我说。”

一路上,穆月又和她说了不上在宫中的生存之道,都已经一一记下。

二人入了太医署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面有几位穿着素白医袍的宫女正在晾晒药材,见二人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请安。

穆月挥了挥手道:“这是宫中新来的医女,以后你们几个便都听她差遣。”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答,直到对方说这都是贵妃的安排方才领了命。

“你初入宫,若直接成了娘娘的贴身医女,自会有人嚼口舌,故而娘娘特地吩咐奴婢,让你先在太医署熟悉一下宫中环境。”穆月如是道:“娘娘对你极其看重,你也莫辜负了她的心意。”

“奴婢知道了谢姑姑教导。”穆泞跟在她身旁听着,这几日她在太医署呆着,多少也有些了解。

穆月听她的回答,眉头微皱,不悦道:“你如今是太医署登记在册的医女,不必自称奴婢。”

“是。”穆泞垂眸,她也不想为奴为婢,但已入宫中,却不得不小心些。

宫中不乏有能力的医女,但像她这般一来便有品阶的少之又少,故而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穆月又带她将太医署的事情都了解了一便,方才离开。

院中便只剩下几位捣药的使唤医女,穆泞抱着新领的衣裳回房换上。

这几日她也发现,宫中的女医并不多,除却她以外,八品以上便只有十位,故而所住的地方人并不多。

新领的青色衣袍穿在她身上穿着松松垮垮,显得人越发娇小。

既然门外那些人往后都要听她的,总归是要打交道的,穆泞走出门去正色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见对方没有动静,她眉头一皱,神情顿时冷了下去,扬言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当这医女,有所不服?”

看年纪,穆泞确实比她们几人小,可论医术,这些人连她的衣角都摸不上。

“难道不是吗?你不过是误打误撞医好了贵妃娘娘就平白升了医女的职位,我等在宫中累死累活却还是小小的使唤医女。”其中一位女子鼓足勇气朝她说道,在场几位也开始附和。

凭什么她能一步就到她们好几年努力也到不了的地方!

“你们觉得我医好贵妃是靠运气?”亦或者是想说她走的后门,靠关系才留在太医署,穆泞蹙眉。

那使唤医女见她看着好欺负,一扬下巴道“本来就是!我看那谭大夫德高望重,医术不知比你高明多少倍,连他都没能留下,凭什么是你?”

“那是因为他诊断有误。”倘若他一开始便看出结症所在,又怎么轮得到她?穆泞认真道:“你们若是觉得我德不配位,不如和我比试一番,倘若我赢了,以后你们便不得有半字怨言!”

“比就比!还怕你不成!”

院内的动静闹得越发大了,引的门外之人皆依着门框往里瞧:“倘若你输了,就自己出宫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为首的医女仿佛抓住了机会,两眼放着精光,她若是能赢了穆泞,岂不是能证明自己能力比她强?

“有人要斗医术?这就去请陈太医过来做个见证!”门外的小厮看热闹不嫌事大,撂下一句话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陈太医是宫中最有威信的医师,只爱钻研医术,最喜欢看人斗医了。”有人见穆泞不知陈太医是何人,特地解释。

不消一会儿,台面已经收拾清楚,其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几框药材。

“你们既是药工,我便同你们比试用药认药辫药。”穆泞早已将几人观察了一遍,这院中摆放着不少晾晒的架子, 早给几人定了性。

“好!穆医女倒是个懂礼的。”苍颜白发的陈太医站在诸人中间,“既然已经定了比法,那便开始吧!”

那几人已经与草药打了好些年交道,自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她。

穆泞倒也不在乎,不紧不慢地将一团乱的药材挑配出来,不消一会便已经整理出了所有药名,一对一工工整整摆放在桌上,而对方却连一半也没能整理出来。

“看来认药对穆医女而言并非难事。”陈太医抚着白须,难得露出喜色,他潜心医术,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从不过问,自然不知道穆泞身上有些什么传闻。

第一轮输的如此凄惨,那领头的医女脸上已是一片寡白。

“第二轮比用药,你们以最快的速度配出一剂解此伤寒的方子来,谁的用药准确便判谁赢。”

陈太医此时已经有些兴奋,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对医术如此有天赋的女娃了。

穆泞听罢,丝毫不拖沓,当即便写下了药方开始配制,既要树立威信她便要速战速决,然而她的对手也不含糊,既然能在太医署,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不消一会便将药剂配出。

“你连发汗要用麻黄都不知道用,还好意思做这女医?”那人瞥了一眼穆泞开出的方子顿时又有了底气,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局,只要接下两轮她能赢,穆泞就得走不可!第十章

“她做的没错,这些天梅雨连连,库房中存的麻黄闷出了霉味,此事老夫早就让人去处理,可今日出现在这的麻黄仍是那一批,穆医女这浮萍发汗力虽比不得麻黄,确是上好的。”

陈太医抓起桌上的麻黄放鼻边闻了闻,眉头一皱,一弹手丢开去,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眼下看来也没什么好比的了,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没曾想大费周章却闹出这么一个洋相来。

“陈太医,奴婢知错了,求大人责罚。”院中那几位看不起穆泞的女使此时连跪在门前,局促不安,又担心真会被治罪。

陈太医目光扫过穆泞的脸,脸上褶子一皱:“你们若是有心认错,就把库房中的药材全都晒洗一遍!”

晒洗药材可不是件轻松的差事,这几日太阳又大,凭她们几人恐怕会累脱一层皮。

穆泞心中计策一转:“穆泞初来乍到,她们也是对我的能力信不过才想比一比,罚便算了,只是劳烦大人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陈太医饶有兴致地顺着胡须,这小妮子但是有趣。

穆泞敛了眉,气定神闲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四人道:“今日比试我赢了,你们可服?”

“服!”四人异口同声,碍于情面也不得不承认穆泞本事比她们强:“往后穆医女有什么吩咐,泽兰不敢有半分不从,全凭医女差遣。”

那为首的女使率先表态,今日一时便算是了解了。

“穆医女,不知你师承何处?”陈太医正欲离开,似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满脸探究地望着她。

“先师他已避世许久,不曾在外留名。”穆泞留名,她那师父常年在外云游,常年没个消息,连是否还活着,她都不知,思到此处,又不由地叹气。

陈太医听她这般回答,有些惋惜,既已拜师,他也不好再夺人爱徒:“也罢,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来找我。”

穆泞一愣,这才抬头细细将这位陈太医打量了遍,老者看着不过花甲之年,一身青色长袍上还沾着不少药渣,看起来似是刚从煎药房被人拉了出来。

“多谢大人。”穆泞莞尔,这般老者自是有惜才之心,她微屈膝,目送陈太医离开。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了看,便也全都散了去。

穆泞不由地松了口气,今此一事,太医署的女使们也不会太看轻她。

在太医署的日子过得倒还算安稳,无非每日去给万贵妃请脉,这几日下来她的身子已经痊愈,她便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那谭大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留在了宫中,是不是散播些对她不利的流言出去,着实是有些烦人。

御书房内——

苏宴穿着一身月白的宋锦长袍,腰间系着汉白玉腰佩,端坐在皇帝身侧的太师椅上。

“皇叔这几日在宫中住得可还舒坦?”皇帝坐在在漆金的雕花龙椅上,面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十几岁的小皇叔着实端不出什么架子来。

“还行吧。”苏宴漫不经心地呷了口清茶,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慵懒气息:“许久不曾回京,原先的宫殿住得还有些不习惯。”

若非皇帝四十大寿,他也懒得大老远跑回来碍人眼。

皇帝瞧着他这态度,不由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道:“今日宫中传出不少谣言,朕听说你与那给贵妃治病的女医关系匪浅,可是真?”

不等苏宴做答,坐在对面的太子殿下便抢先开了口:“儿臣先前问过那位穆医女了,她与皇叔公并无关系。”

苏琅正色道:“也不知是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宫中造谣生事。”

皇上一听连太子也为其辩护,一下子来了兴趣道:“连太子也知道她?那朕更该见见了,既然能医治好贵妃的病,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不如让她来给朕请个平安脉。”

“这有违礼数,父皇!”苏琅闻言,顿时急了心,很快便又察觉自己言行不妥,补救道:“父皇金体,岂是一个小小女医可以触碰的,再说,父皇身体安泰,何须她来请脉。”

皇帝一声不吭,眼神犀利,无形地威压笼罩着苏琅,让人喘息不过。

“朕听人说,太子那日把人拦在清晖殿门口,让她给你请脉。”皇帝不缓不急地顺着,昏黄地双眼犀利地盯着苏琅等他回答。

苏琅闻言一窒,怎么这些事都有人传到皇帝耳边,他支吾着回答:“儿臣只是觉着她看着不靠谱,才想要刁难一二。”

“陛下差臣来不是要商量寿宴之事?”苏宴蹙眉,眼底平淡无波,有些无趣地玩弄着手中茶杯。

“定昌王说的是,朕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皇帝轻拍脑门,捏着发酸的鼻梁,将方才的事抛到脑后。

苏宴不动神色听着,待他将些琐碎交代完便行礼退了出去。

他本就不喜欢宫中之事,如今竟又因为自己的缘故牵扯到了穆泞。

皇帝此人他在熟悉不过,一旦盯上什么便绝不会罢休,今日他特地试探自己的态度,明日便会召见穆泞。

若是让他看见穆泞那张脸,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他正想着,不知不觉走到太医署门口,一阵药香从院内飘出,倒是与那姑娘身上的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殿下,你怎么亲自来太医署了?”出来倒药渣的陈太医认出他来,神情有些讶异。

苏宴摸了摸鼻梁,轻咳道:“近日闷的慌,湿气有些重,来找您看看。”

他与陈太医是旧相识,自是没那些虚礼。

“既然如此,你随老夫来。”陈太医到底比他年长几十岁,这些天的传言他也听了些,苏宴的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穆泞正在配药台前配药,却听见一熟悉地声音从回廊外传来,她下意识低下头,专注手中事物。

“穆医女,你去将这幅药配出来。”陈太医随手将一剂方子放到她前面,便与那苏宴进了内室,那模样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