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穆泞本是在院中处理为贵妃准备的药材,却见门外缓缓走来一五十来岁的掌事姑姑,众宫女见此,神色皆是一慌,低着眉眼行了宫礼。

“穆姑娘,禹妃娘娘有请。”来者是禹乐燕身边的人,唤她过去,恐怕不单单是为见一面。

穆泞不敢推脱,忙回了礼,洗净了手跟在她身后。

自皇后把她传唤过去,外面的议论越是精彩,谁人不知禹妃与万贵妃不和,这一入宫便和两方有了交集,谁还敢用她?

穆泞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声,心下已有了思量。

“穆姑娘,娘娘传你过去并无他意,你不必忧心。”那带路的嬷嬷自然也听到了旁人的议论,只消一个眼神,那些人便彻底熄了声。

穆泞听罢,颔首掉头,不平不淡地应和着她的话:“有劳姑姑带路。”

掌事嬷嬷见她如此平静,心里又浮起几分探究,却也不多说什么。

她们一路穿过后花园,入了红墙走进皇后所在的宫殿,后面竟是一片淡雅的花圃,与贵妃处相比较,倒是素净不少。

穆泞跟在前人后头,不动神色地进了大殿。

精致的大厅里处处彰显着华贵,连任人踩踏的地板也铺着上好的绸缎毯子。

只见那高座之上,禹妃娘娘和身旁一女子有说有笑,却不曾看她一眼。穆泞在心中思索,那女子大抵就是当今长公主苏禾。

“民女参见禹妃娘娘。”她低垂着头缓缓跪下。

不知是跪了多久,堂上之人终于停下了交谈,神情骤然冷了下来,语气探究:“你就是来给贵妃医治的大夫?”

且不说万瑶的病连御医都没有办法,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是。”穆泞低垂着头,身子却是挺立着,应答声不卑不亢。

一旁坐着的女子突然起身,大步走下铺着绸缎的台阶,到她前面停下,声音清冷却透着娇纵:“抬起头来!”

穆泞闻声眉头微皱,但此时已容不得她不愿,微抬起头,素净的面容不施粉黛,已然是绝色。

头顶传来一声不屑地冷嘁:“也不过如此,也不知小叔叔看上了你什么。”

穆泞凝眉一顿,对方所说的小叔叔大抵就是今日入宫的苏宴。

不论她们说了什么,穆泞都只当做耳旁风,饶是再如何难听,她也不曾露出半分愤恨,直到禹乐燕唤她走上前去。

“既然你敢揭皇榜入宫给贵妃看病,想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不如给本宫也看看。”禹乐燕冷着眼,美眸流转间已将她的生死论了一遍,此人若真与苏宴有什么牵扯,她这个做姐姐的总得为妹妹做些什么。

穆泞却不知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只当不愿让她为贵妃看病,与其由着她把人医好,倒不如将可能会发生的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她思索片刻,字字斟酌:“娘娘贵体安康,无需民女……”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却被那堂上之人打断:“怎么,万贵妃请的动你,禹妃姐姐便请不动了?”

她越是咄咄逼人,穆泞越是平静,早知不论她怎么答,对方都能找到由头训斥她。

“禹妃娘娘性子温和不罚你,本公主却不会轻易放过。”苏禾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当即便让人将她拖出去,她美眸一凌,流出几分不屑:“来人!这刁民藐视禹妃,拖下去打十板子!逐出宫去!”

穆泞一惊,心底凉了半截,她还没能给哥哥报仇,绝不能折在这里。

“罢了,到底是来给贵妃姐姐治病的,送她回去吧。”禹乐燕摆摆手,不过是一小小医女,如今见过了,还不足以让她动手,与万贵妃作对。

“既然禹妃姐姐这么说,本公主便放过你这一回!”苏禾冷冷瞥了她一眼,很快又回归平淡。

穆泞闻言,不知对方为何放过自己,但心底终是松了口气,跪谢了对方,便被人领着离开了禹妃的宫殿。

那引路的宫女是随禹妃一同入宫的丫头翠儿,性子乖张,仗着有禹乐燕撑腰便越发跋扈。

“听说定昌王殿下曾与你在宫门口交谈,可是真?”翠儿走在前头,故意拖慢了速度,这事宫中都已经传遍,但说苏宴会看上这丫头,她却是不信的。

穆泞低垂着眼眉,忽然想起那害死哥哥的女人也姓禹,心中不由一颤,只道:“是,民女曾为求药与定昌王见过一面。”

这些事,若是有心人去查,定是瞒不过去,倒不如自己说了。

翠儿听罢,忽然停住脚步,她扬起头,满眼蔑视:“定昌王是天人之姿,不是你这种贱民可以肖想的,听明白了吗?”

穆泞哑然,难不成这些人不过听了些谣传,便以为自己和那苏宴有些什么?

眼下她初入宫中,绕是再如何单纯,也知道不该得罪太多人,听了她的话,也不过点了点头不应答。

“不说话?你是哑巴了不成?”翠儿见她这般模样,却是越看越气,忽然揪着她的衣领往前一拉,恶狠狠地盯着她:“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能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姐姐说的是,民女还需回太医署给贵妃娘娘配药,烦劳姐姐带路。”穆泞眉目低垂,任由她拉着自己的领子,也不曾露出慌张神色。

可越是这般,对方便越是恼怒,翠儿瞟了一眼旁边的太液池,正巧四下无人,心中顿时生起歹念,她一把将人推到栏杆边上,咬着牙道:“想要吃皇响,还得你有这个命才行!”

穆泞紧靠着石柱栏杆,半个身子已经被压着倾了出去,脸色霎时惨白:“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还要为贵妃娘娘医病,若是死了,你也逃不了的!”

听她这话,翠儿手下的力气确是半点不小,她要是死了,谁知道是失足还是别的!既抓住了这个机会,便不会轻易放过她!

穆泞被她死死压着,支撑着身子的手腕终是没了力气,整个人扑通一声跌入太液池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灌入她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