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苏宴从不带女人回府,头一遭带女人回来,保不齐就是苏宴心尖尖上的人,谁都知晓禹茗雪在侯府不得宠,见着二人争锋相对,那真是害怕极了。

也说不得是不得宠,禹茗雪在王府也是呼风唤雨,耀武扬威,只要不过分,苏宴都不会过问,奇怪的是,成亲至今已有两年,二人从未同房。

他可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男子,红颜知己能从通州的城东排到城西,独独不喜禹茗雪罢了。

穆泞淡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乱象,悄无声息的离开。

城郊竹屋里,所有的陈设都十分简单,唯有后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药草,整齐摆放。

烈火旺盛的炉子上飘着热气,三里以内,都能闻到竹屋里飘出来的药味,有些清香,又有些发苦。

屋子里的男子常年缠绵病榻,骨瘦嶙峋,气血亏虚使得面容憔悴,时不时咳嗽两声,手里倒是还拿着书,迟迟不肯放下。

穆泞小心翼翼的端来汤药,吹凉,一勺勺的喂进男子口中。

总算是在哥哥油尽灯枯之前找到了淮皮,这药不能治根,但能续命,让哥哥熬到她种的寻花草长成。

喝尽最后一口药汁,穆清笑了笑,“其实我总有一日是要死的,你不必如此耗费心神。”

他是担心穆泞心中的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幼年时,穆泞为他学医吃了不少苦头,这些年为寻找药材,更是四处奔波,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生生的因为他而耽误了自己,旁人都是成亲生子的年纪,她从未考虑婚事,一心为他治病。

她心疼他,他亦是如此。

“阿楹还要赖着哥哥一辈子。”穆泞靠在穆清的肩膀上,娇嗔着,把脸埋在衣服里,藏下眼角滑落的眼泪。

她如何不知道穆清所想,十年苦心钻研,就是为了治好穆清。

忽然,门外传来巨响。

穆泞猛地起身,以为又是哪家邻居的鸡崽羊羔闯进了院子。

一开门,是禹茗雪气势汹汹的带着五六个伙计,砸破了竹屋大门。

“挺有闲心雅致,难怪临哥哥喜欢你。”禹茗雪四处打量,满脸不屑,语气却是异常的温和,“作出这闲云野鹤,淡泊宁静的样子也真真是难为了你。”

她顿了一下,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中气十足的说出下一句话,“砸,统统给本王妃砸干净!一点儿都不许留!”

伙计听了主家的命令,下手极快,穆泞还没反应过来,她辛辛苦苦打理的药草都被打翻在地,踩的稀碎。

“住手!别砸了!”

穆泞一脸焦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旁的了,冲到寻花草面前,用身体挡住,试图喊话让他们停手。

禹茗雪冷笑,停手?

她今日偏要给穆泞点颜色看看,不然旁人都以为她这王妃是摆设呢!

“给本王妃起来!”禹茗雪走到穆泞的面前,扯住她的衣领。

穆泞死命守住寻花草,禹茗雪拽不动,找来帮手,两个人拉开穆泞。

“不!不要!”

她被人死死拽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寻花草被毁。

她红了眼,头顶上一道惊雷,天色也暗沉下来。

屋子里,穆清听到动静,挣扎着起身,一点点挪到门边,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受了风,喉咙腥痒,扶着门框不住的咳嗽。

满院狼藉,禹茗雪才算满意,正了正衣领,趾高气昂的说道,“这些就算是今日对你的警告,三日之后,你若还在通州,连人带屋子一把火烧干净!”

说完,禹茗雪带人扬长离去。

穆泞摸着地上寻花草的残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寻花草没了,穆清的命也没了。

“阿楹,没事,别哭。”

穆清步履维艰,在穆泞面前蹲下,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着。

禹茗雪的话他听见了,心里只剩下心疼,他知道穆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最害怕的也是看到穆泞哭。

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穆清身子一拱,吐出一大口血,溅在穆泞的身上,地上,到处都是。

“哥哥!”

穆泞错愕,连忙搭上脉象。

气血逆流,回天乏术。

天上飘起雨点子,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不是有淮皮了吗......”

穆泞喃喃自语,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滴落在泥土中。

瓢泼大雨倾然而至,穆清离开的无声无息。

半人高的土坟茔,穆泞神情麻木,洒下手中纸钱。

十数年来,她只有穆清一个亲人,为救穆清,她吃尽苦头,拜师在医仙门下,习得一手好医术,到最后,她仍是没能救的了穆清。

磕下三个响头,穆泞起身,一身素缟,手执长剑,杀意渐起。

身上的白衣湿透,泥点子布满全身,她站在侯府门前,冷冽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

小厮见她面熟,不敢随意处置,只得去回禀侯爷。

苏宴撑着油纸伞,一步步走到穆泞面前,为她遮雨。

“我要见禹茗雪。”穆泞说道。

“我不能让你见她。”苏宴满脸愧疚。

从小厮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他知道穆泞是来讨个公道的。

这个公道,他给不了。

他虽不喜禹茗雪,可禹茗雪是圣上亲自选定的侯爵王妃,在他腹背受敌之时,嫁进侯府,为他解围。

成婚的这两年里,他自知亏欠禹茗雪,无法给禹茗雪一个良婿,让她坐着傀儡般的侯爵王妃,便是她错了,他也得护她性命。

“她并非有意,她,不知道这些事,你要出气,我可以罚她,但我不能让你伤害她。”苏宴言辞恳切。

穆泞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只要她的命,一命还一命,这是公道。”

“我还在一日,就无人能伤她性命。”苏宴垂下眼,亦是语气坚定。

穆泞冷笑,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剑指苏宴,她连剑招都不会使,只一味的砍向苏宴。

苏宴步步后退,却不出手,直到穆泞的力气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