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性子。”徐九良笑道，烟雾缭绕中，他的笑容有些神秘感，好像山上久不出世的仙人，“我有路子啊！我是六袋长老哎！只要向总坛递交申请，就能把消息传遍整个大越。大越有几万乞丐，发动一下，一天两天的时间内，就能找出有办法的人。”

“事不宜迟，吃完这饭，您就动身吧！”杜海涛笑着说，“既然要办大事了，就省点睡觉的时间吧。日后飞黄腾达了，每天有数不尽的玩乐，跟做美梦一样，所以如今便不需要再睡觉做梦了。”

“好！就得这么有干劲儿！”徐九良把筷子一摔，豪迈得笑道，说罢站起来。

筷子发出“啪！”的一声，立刻碎成两半——两只筷子都这样，该是碎成了四半。倒不是徐九良力气有多大，而是这筷子本就是别人扔的，用了太多年了，早就酥脆了。

徐九良并不看筷子的尸体。他吃饱了，酒也喝了不少，已经充满力气。接着快步出去，同时随口笑道：“老夫我今日，聊发少年痴狂……”他拖着唱腔，用的是一句粤剧的台词，这台词是苏东坡写的。

健步如飞的徐九良很快到了总坛。阮朝丐帮的总坛自然在顺化。具体的地点是山中的一个大宅，当然也是破烂的。

这个大宅是西山朝皇帝的行宫，在战火中受了摧残，因此被阮朝皇室弃用了。作为前朝皇帝的遗产，没有人敢于去使用它，生怕被阮朝皇帝以为心念旧朝，所以大宅就一直荒废。

丐帮是社会最底层的人，不纳税不做工，捡废品吃垃圾，官府没把他们当人看，百姓也大部分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因此得了自由，可以做不少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可谓因祸得福。

所以，丐帮就大胆得使用了这个大宅。当然，他们连吃饭都费劲，是不可能有能力去修缮的。好在大宅虽受了摧残，却基本完好。乞丐们对生活条件要求很低，甚至可说基本没有，因此也觉得满足，安稳得住在里面几十年了。

大宅外面有条护城河，里面是六进的院落，城墙环绕，很像顺化皇宫。如今护城河已经变成了自然河流，附近居民还把它当排水沟使用，时常有烂鱼烂虾、鸡毛猪屎、破家具烂秸秆在河上飘荡，有时候还能见到猫狗的尸体。

城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缺口，是当年攻打行宫时候炮火造成的。倒是不大，因为当时战况不算惨烈。丐帮的人有时候会在城墙上面行走，毕竟他们闲得很。有时候他们还会拿点树枝、破烂的兵器装装样子，玩玩兵们的游戏，远远看去真像皇宫的卫兵。

一个大红门只剩下半个门扇，还倔强得立在那里——其实是卡在那里了。上面不知道被谁泼了一点鸡屎，黄澄澄得像是镀了金。

四周是荒地，荒草萋萋，枯藤老树昏鸦，伴着污垢满满的金水桥，在月光和凄冷的空气中，给人一种末世感。这里像是顺化皇宫的镜像，像天堂和地狱的对比，好像顺化皇宫是紫微宫，此处是阎罗殿。

徐九良快步来到金水桥上，昂首挺胸得，忽然有种上朝的感觉。似乎他不是一个乞丐，而是当朝大臣，马上要去面见大越皇帝。月亮也不是月亮，而是早朝时候的太阳，星星则是金光。于是乎，他满胸满膛都是豪气，眼神也晶亮锐利。

天神便在此时跟他开了个玩笑。只听“噗通！”“噗通！”几声，金水桥有处石板掉落水中，顺带着好几个石板下去。徐九良没注意，一脚踩下去，又是“噗通！”一声，落入护城河。

腥臭的河水立刻灌了徐九良一嘴。他倒是很习惯这个味道，挣扎着爬出来，啐了一口，抹了抹嘴，笑哈哈得继续走。好像他知道这是个玩笑。

宫门口有几个乞丐，正在瞎溜达。见徐九良来，纷纷扬手，笑道：“徐长老星夜过来，是吃不上饭了吗？”

“你们看我像吃不上的样子吗？”徐九良笑着说，说着往身上一摆。

他身上脏兮兮得，全是河里的污垢。乞丐们哈哈笑，点头道：“像！贼像！比贼还像！”

“窃，鼠目寸光。”徐九良撇撇嘴说，不屑于和他们争辩，快步进了宫门。

宫门后是一个广场，和皇宫太和殿前的大朝仪是一样的，也有指示各级官僚站位的石碑。丐帮弟子们求先生给写了木牌，用绳子捆在上面，倒也牢靠。如今上面显示的是“八袋”、“七袋”、“六袋”之类的字。好像一种对阮朝官僚的讽刺，充满喜感。

广场后面也有个大殿，和太和殿一样规制。当然已经破烂不堪，屋顶都漏雨。

一个牌匾歪歪扭扭得耷拉在房门上，只剩下了一半，写着“殿”字。那残缺的殿名像是化为了空气，好像是种隐喻，仿佛小说《围城》里遗迹上孑然独立的门。

柱子上的漆全脱落了，还有些鸟粪留在上面，像美人的泪。

台阶上长满青草。有几只喜鹊落在上面，正在蹦跳着啄草粒，时不时“啾啾啾”得叫，好像老虎在宣扬对领地的所有权。

窗户和门上本来糊着茜纱，如今也大部剥落了，一些残骸在呼啦着响。

里面没有灯，黑漆漆得像无人。

徐九良几步进去，左看看右看看，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九袋长老的确没在里面。

他看着落满灰的龙椅。龙椅只剩下三条腿了，缺的那条腿用一摞石头替代。每次丐帮大会，九袋长老就坐在上面发号施令，想来挺搞笑得。

笑着笑着，他似乎看到皇帝坐在上面，自己蟒袍玉带，正在面禀政事。于是又感到心情激昂，转头出去，快步走到大殿后面。

大殿后面也是一个长满草的破广场。青砖被撬走不少，是被隔壁农家拿去盖房子了。所以走几步就坑坑洼洼得。蚰蜒大摇大摆得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