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冉笑道：“有个诗人道：‘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小时候觉得好有道理，人有生命，地是死的，自然人要温饱，地不需要的，不该把人的衣服夺去，做成地毯。现在想想，全是胡扯。清风拂面，凉意透骨，是多美的感觉啊！要什么暖！”

侍从点头笑道，不忘走路，像是自言自语：“小姐说的极是。人冬日取暖，夏日纳凉，想来不是胡闹吗？好像人穷时候挣钱，富时候花钱，也是胡闹。把冬日取的暖还给夏日，把夏日纳的凉还给冬日，自然而然得，多好！所以人全不该管钱的事情，有的时候也不花，没的时候也不挣，自在省事，逍遥游荡，多美！”

“如此说，连饭都不需要吃的。吃的时候香甜，拉的时候骚臭，何必走这一遭！人有饿的时候，便有撑的时候。饿的时候吃饭，撑的时候排泄，又是何必！”琼冉说的兴起，笑哈哈道。

“小姐说得太对了！”侍从笑道，和琼冉走下台阶，“如此说，连喘气都不需要呢！吸进来的气，再给排出去，直接不吸了不完了吗？”

“哈哈，这样说，连心跳都不要有呢！”琼冉道，“心脏跳上去了还得落下来，直接不跳了不完了吗？更省事！”

“心跳没了，脉搏也没了，人只剩下一番意识了！”侍从道，感觉好像说到胡黍地里了，又觉得很对。

“干脆意识也不要有了！”琼冉浅浅笑道，露出两个小酒窝，脸蛋粉红若抹了腮红，“没了呼吸心跳饮食起居的人，干脆连眨巴眼也别有了。如果人不眨眼，眼睛就干涩，只能见一片茫茫，还得眼睛疼，那么看什么呢？又听什么呢？恐怕也只有一片嗡嗡可听了。如此意识什么呢？意识一片茫茫吗？”

“按小姐的意思，干脆一切消失。”侍从笑道。

两人已经走下了台阶，一辆马车停在台阶下面，侍从说罢挑帘，让琼冉进去。

琼冉坐进去，侍从骑上一匹马，车夫便驾车开走。

她在车厢里微笑，想着刚才的话，觉得思想呢，理论呢，最终的导向就是虚无。所以六祖慧能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从来无一物，如何染尘埃？”其实慧能的话也不彻底，因为还说了“从来”二字，这便是把时间算在内了。最狠的，连时间也没有，“无一物”！

若无一物，自然不再有烦恼，不再有骚臭，不再有痛疼，多好！当然也不再有美食、美景、美妙的感情了，可是无一物，自我不存在了，便无人需要这些了！

如此，若无一物，没有任何问题！

琼冉想到这里，舒坦极了。想那些努力建构世界观的人，努力营造生活的人，全是胡闹的傻蛋。什么发家致富，也是傻蛋的胡闹！无一物，没负担，没压力，没需求，没毛病！

她不想想了，便掀开帘子，看依旧在下着雨的洛阳城。黄河水患没有袭击这个地方，因为洛阳城的水利设施出奇得好，洪水都不能奈他何。席卷而来的洪水被数百条宽大的壕沟泄往南方，建在高地上的城池安然无恙，只是看了一场水的表演。之前和之后的饥荒，也没有袭击这座城市，好像它被神灵护佑了。

城市中有大片的肥沃田地，这也全赖水利设施的优秀。城外的大片田地，因为有健壮的农民操弄着，在这个乱世依旧年年丰收，如此支撑着庞大的城市安然运转，成为乱世中的乐土，好像淤泥中的亭亭荷花。

所以即使暴雨如注，城市还是秩序井然。只有一些店家放在外面的简易设施被风掀起来，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撒泼打滚，好像傻闹的孩子。

可以清楚得听到车轮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鞥鞥嗯个哒哒鞥！”和“哒哒”的马蹄声交配，好像美妙的非洲鼓乐，让琼冉喜欢。

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洛阳宫。这是一片宏伟的宫殿。青灰色的石柱好像高可参天，上面盘绕着蟠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黑色的琉璃瓦覆盖着屋顶，红色的柱子和金色的墙壁交相呼应，好像一场婚礼。

琼冉下了马车，侍从撑着伞在前面走，两人走过被雨洗得滑溜溜的地面，走进宫殿。

牛犇走过来，拱手笑道：“天气可怖，小的在这里一直等着您，生怕出事。”

“哼，你这小子，是在讨好么？”琼冉笑道，拍一下他的脑壳，牛犇立刻缩一下头，好像个乌龟，又像电脑上的按键，同时蹙着眉小心得笑，惹得琼冉哈哈大笑。

“小的也觉得不该这么想。小姐那么大本事，除非遇到阎王老妖，怎么能奈小姐何？怕的是正遇上那些家伙，乱世啊，什么事没有？”牛犇笑道，说着随琼冉走。

“是哦，乱世已到。”琼冉感慨得说，想起大军到洛阳的途中，她看到一个干涸的河道里有个人趴着，觉得奇怪，便走近了。见那个人正趴在一个死人身上，切他的肉吃。马上觉得恶心，把早饭差点全吐了。

更可恶的是，那人意识到琼冉，转头看她，咧开大嘴笑，像一头傻乎乎的鲨鱼。琼冉见他满嘴的人血，滴滴答答得，想起吸血鬼电影，蓦然又觉得好笑，想着不过是在历史记忆里，不必当真，才把恶心控制住，笑了起来。

走到了三阳殿，可见阡陌和蕙心正在说笑。见琼冉过来，两人走上来，做个万福，笑道：“小姐万福金安。”

“开饭吧！”琼冉直来直去得笑道，说罢坐到椅子上。

“上菜！”阡陌朗声道，内侍们立刻鱼贯而入，一会儿摆了满满一桌子。

只见一个翡翠锅里面冒着香雾，一闻便知是小鸡炖蘑菇。琼冉见了这个，便食欲大震，别的都没来得及看，便对阡陌道：“给我来一碗这个。”

“喏。”阡陌曲一下身子笑道，给琼冉盛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