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魔鬼一样笑着，露出歪歪斜斜的掉了好多的牙齿，拿着两根长树枝，从锅里取出一条婴儿腿，放到嘴里撕扯。

“嗯！好吃！好吃！”男子边吃边说。

立刻涌上来好几个饥民，拿着树枝从锅里取肉，一会儿便把婴儿肉取完了，各自饕餮大吃。

琼冉指着他们，皱着眉头，撅着嘴道：“你们啊你们，把这么小的孩子杀了吃肉，真是丧尽天良！你们这样的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应该化为虚无！”

饥民们一边吃肉，一边抬头看她，并不回复，好像听不懂琼冉的话。

“唉！”琼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人活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人了，和猪猫狗牛没有区别，见到坨屎或许都上上去闻闻味道，好的话一口吞下。那么他们自然不会介意我说什么，都只当呼啸的风声了。”

“你若真有善心，为何不施展本领，助他们过上人该有的生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到琼冉的耳朵里。

她四下转头看，见饥民们都灰头土脸，面目呆滞得看着她，不像能说出这话的样子。视野里还有一棵歪脖子老树，已经被扒得只剩下干枯的树干了。她笑着上去摸一摸，想难道说话的就是这货？

“摸我有什么用？去帮饥民啊！”果然，声音来自歪脖子老树。

琼冉哈哈笑，一拍老树，道：“老妖怪，你该有神通的，为何被饥民们吃成这个样子？”

“所以我比你有善心哪。”歪脖子老树笑道。

“谁说的？”琼冉笑着一扬头发，道，“我也有满满的善心呢！你没看到饥民少了许多吗？都是因为我让摄政王拨了田地给他们，又给他们好多种子，他们才有了生活来源，不然还在这里吃人呢！”

“俗话说，好人做到底。你为什么不把饥民都安置了？若做好事半途而废，不过是在敷衍，不过是沽名钓誉，算不得真英雄。”老树又笑道。

“哼，说得好像你多道德似的！”琼冉不服气得撅嘴，瞅着老树道，“当然啦，你把自己给饥民吃，算是有道德的。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占领道德高地，来指责我！我难道也该把自己的肉给饥民吃吗？你虽然把自己的身体给饥民吃，但不过救济了没几个人，让他们解了口腹之欲，最终把你的身体化作粪便。我却真的解决了好多饥民的生计呢！从功效上看，你很不如我呢！”

老树发出爽朗大笑，在笑声中颤抖着，原地冒出一股子白雾，淹没了老树所剩不多的躯干。等到白雾散去，琼冉见面前不再是老树，而是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白衣服的老头，拄着一根白棍子，笑眯眯看着她。

“神仙？妖怪？”琼冉连连问，又一摆手，笑道，“无所谓啦。”

她不是要问清楚这个，她不在乎的，反正自己总归要回到21世纪的，再说她不觉得神仙妖怪有什么不同。这一番表演，是在模仿《大话西游》里的紫霞。

老头哈哈大笑，道：“你我说是未见过，其实也见过。你看过我的书，还很想见见我，可曾记得？”

“您是——墨香君？！”琼冉惊讶得睁圆了眼睛，指着老头道。

“不错。”老头点点头，“居于墨水之上，故号‘墨香君’。”

“呵呵。我知道真的有条河叫‘墨水’，在即墨县，对不对？”琼冉笑道。

“你知便是我知，我知便是你知，何须问？”老头又道。

“说得好。”琼冉点点头，笑道，“老先生那便该知道，我不全是这里的人。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活在太平盛世的21世纪，物阜民丰，百业兴旺，没有战争，也没有饥民，粮食多得吃不完，大街上好多胖子，人们都积极得减肥，以瘦为美。所以我干嘛要施展什么法术，来帮助这个时代的饥民？这一切不过像电影胶卷里的情节，一份记忆而已，干嘛要修改？”

“很好。”墨香君点头笑道，“大彻大悟的话。一切情境都是独特的体验，存在便是它的价值，不必加以修改。所以最美的人生模式，便是无为。古来圣贤都晓得这个道理，所以明主都崇尚‘垂拱而治’。”

“所以嘛，您刚才干嘛指责我？”琼冉笑道，“我想，您也不是被吃掉的老树吧？不过化作那个形象，来遮掩本相。”

“又被你猜中了，真是机灵巧妙的一个女子。”墨香君笑道，眼中闪着智慧的光，“你既然知道一切情境都是独特的，无须修改，为何要来？你把宝刀上的心事修改了，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琼冉点头笑，笑得很神秘，“我本就知道。为了修改宝刀上的心事，我便需要生出一个心事，这个心事便是‘修改宝刀上的心事’。那么世界总体而言，并无变化，所以这一番经历，毫无意义。”

“既然无意义，为何要做？”墨香君又道。

“因为无须有意义。”琼冉笑道，“世界不过是一块顽石，一片空气，何须有意义？无损失即可。”

墨香君点点头，欣赏得笑了：“大彻大悟啊。世界的确如一块顽石，孤独而纯洁。谁去使用它呢？无人。它又如何使用自己呢？一块顽石，并无生命，并无需求，也没有行为的能力，所以无法使用自己。因此世界是无用的，宇宙是无用的，一切皆无所用，凡事皆无意义。”

“对哦，不过是一场幻梦，一番游乐，不过尔尔，无足轻重啊。”琼冉笑道。

“话已说透，我便去了。”墨香君笑道，“因你想见我，你我便生出一丝缘分。如今见了，缘分便了了。后会有期。”

说罢，他消失了。

琼冉忽然觉得和檀辞的约定没什么意义。看着四周的鬼一样的饥民，想自己干嘛要在这群人里过一个月呢？一个月，或许任务足以完成了。浪费这时间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