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中闪烁着阴险狠毒的光，又道：“我这就让人去办！”

圭灵说罢，把门打开，飞驰而去。

檀辞对阡陌笑道：“立刻命大家起身，赶往细柳营！”

“喏！”阡陌点点头，躬身笑道，然后和蕙心去招呼仆从。

大家睡得正香，但主子吩咐，都没有二话，立刻抖擞精神，动身了。

静寂的夜里，车队的声音很明显。要是荒野上还有动物，必定凝神观看。荒野上的生命基本上被饥民吃光了，只剩下树皮被剥得差不多了的树，可怜兮兮得站着，在风中微微摇动，好像在说：“哎呀，可怜的我！真是宁做太平草，不为乱世树啊！”

车行如风，只走了几个时辰，便到了细柳营。

细柳营里也静悄悄得。高大的土木结构的营墙像是一些巨人，立在黑白相间的夜中。一些士兵穿着厚实的衣服，在营墙上雕塑一样站着，不过眼睛发着光，好像飞萤，好像小小的路灯。他们的武器反射着营墙上的灯光，让人看了有种敬畏的感情生出。

一些士兵在营墙上走动着，发出明显的“噔噔噔”的声音，那是牛皮靴踏在木板上的声音。他们的兵器挎在腰间，随着走动，发出“咘咘咘”“咵咵咵”的声响，好像在敲架子鼓，那么士兵就像随着架子鼓跳舞的人。

高大的营门关着，上面“细柳营”三个大字红通通血一样，在营墙上灯火的照耀中很明显。

门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士兵。

车队过来后，檀辞走下来，到士兵前，拱手笑道：“兄弟们辛苦了。我是新都侯檀辞，前来拜见温雄将军。”

“给侯爷请安。”士兵拱手低头，恭敬得说。然后一个士兵开门进去，另一个士兵又拱手笑道：“请侯爷稍候。军营纪律严格，所以不能让您进去。”

“知道。”檀辞笑道，点点头。他对人一向平和。

一会儿，那个士兵回来了，身后跟着温雄。

温雄是个精瘦高大的汉子，身穿布衣。他已经睡了，听说檀辞来，便又起来。

“给侯爷请安！”温雄拱手躬身笑道。

“也给将军请安。”檀辞也如是做。

两人相视大笑。

“将军，京都饥民叛乱，已经攻下长安，将赫连秀抓住，也囚禁了太后和皇上。只是慑于天威，不敢攻击长乐宫。”檀辞笑道，“请将军迅速出击，平乱。”

“我睡得早，未侦查到这消息，差点误了大事！”温雄急忙严肃得道，吩咐下去，立刻点齐大军出击。

大军不一会儿打到了长安。

去通知檀辞消息的圭灵回到寄身中，立刻把消息告诉了所有的分身。

头目马上将赫连秀的家眷提出来捆好，让他们跪在墨香殿前。把他的所有财产从地窖中取出来，存放到了殿前广场上。

夜深人静，正是杀人放火时。赫连秀被捆着跪在墨香殿的月台上。冷风吹起了他的散发，灯火和月光让他的泪眼发亮。他咬着牙，牙齿也微微闪光。

夫人和黁黁被捆着跪在台阶下，驿丞也是。家人们只有萧潇蛟幸免。他们纷纷抬头看着赫连秀，好多嚎啕大哭。

黁黁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喊：“爹爹！这是要死了吗？我还不想死！我要吃肉包子！”

夫人并没有大哭。泪水无声得滑落，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啪嗒”声。她的头发没有大乱，但有几缕发丝脱离了束缚，在脸上左右摆动，像不听话的孩子淘气得乱跑。

她的眼睛晶亮，看着赫连秀，想起驿站的事情，忽然笑起来，喃喃得说：“终究没逃过。”

叛军们一人一个，站在众人身后，都把刀拔了出来，对准了他们的脖子。

“诸位！若有缘，来世再见！”赫连秀哭着大喊，恨得不得了。他全忘了这一切是由他的贪念所造，正如佛所言，“平生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而把罪都归到檀辞身上，归到老天爷头上，好像他是一个没有得到足够爱的孩子。

“夫君！就此别了！”夫人忽然大叫，半是哭半是笑。

“爹爹！”黁黁跟着发出长嚎，好像夜中尖叫的猫。

“孩子！娘子！今生我愧对你们的，来生来补！”赫连秀大喊，同样撕心裂肺。他终于开始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不该起争权夺利的念头，埋怨自己不该掉以轻心，终究让老婆孩子跟着蒙难。尤其是黁黁，这么小，从未给世界带来苦难，为何要死于非命？！

他想到这里，抬头看天，大吼：“天！你让我们大人死也罢了，让无辜的孩子跟着蒙难，不公平啊！”

“呜呜——呼呼——”冷风吹过，算是老天爷给他的唯一回复。

赫连秀忽然感到对天神的信仰荒诞无稽，那么皇帝是天子的说法，是不是也不可靠？若皇帝是天子，为何被鬼怪一样的叛军抓起来了？难道是孩子不乖，天老爷要打他屁股？这样一想，倒也成立。

“没什么话要说的话，就开始吧！”头目眼睛通红，冷笑道，说着举起了手。

刽子手们都把刀举起来。

赫连秀忽然想到墨香君，大喊一声：“墨香君，请救救我一家！”

一股子白雾立刻在刑场出现，墨香君手拄白棍，一挥手，黁黁身上的绳索立刻没了，他接着牵起黁黁的手，笑着冲夫人和赫连秀点点头，然后消失了。

赫连秀知道，墨香君的意思是，大人们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他哈哈大笑，对着刑场大喊：“我赫连秀还是留下了血脉，这就意味着我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起码我的血脉生生不息，这就是胜利！”

“动手！”头目说着，把手往下一挥。

刀跟着落下，“噗嗤！”……“咕噜！”……随着鲜血喷溅，头颅们跟着落地，然后“噗通！”……一具具尸体倒下了。

赫连秀发现没人杀自己。他头一抬，看着头目，眼睛瞪得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