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四盘小菜，“小”是和清炖羊肉对比着说的，盘子并不小，每个都有琼冉半个脑袋大。里面香气扑鼻，分别是醋溜鲤鱼、油炸鹌鹑、凉拌狗肉和卤鸭蛋拌豆腐。琼冉和檀辞面前，还各有一个小盘，里面放着鲜红的生鱼片，旁边是芥末酱油做的调味盘。生鱼片旁边，还有一碟小葱。

一大杯的鲜黄橙汁摆在琼冉左边，檀辞那边是一大杯的红色西瓜汁。这西瓜是宫廷材料处从西域运来的，平时用特制的保鲜装备盛放。

一个做成小猪的白色水晶盆，放在果汁旁边。里面是新鲜的米汤。一边是一笼馒头。

琼冉看着面前的美食，很有口舌大动的愿望。可是外面的饥民，只要眼不瞎就没法看不见。她见里面有不少本来应该荷锄犁地的壮汉，瘦成了麻杆，还有些本来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老汉，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像猴子一般眼巴巴瞅着衣食丰足的这群人，又看到骨肉如柴的母亲耷拉着空荡荡的奶子，抱着快要饿死的孩子，心就疼，眼睛也跟着疼。

她知道，这一切都过去了，不过是历史记忆，藏在万千人的脑海里，藏在千百个文物古迹里，藏在千百本古书里，像是树木的年轮，不过是时间的痕迹。好像3D电子游戏，里面全是虚假的人物，不过是些数字构成的符号。只要自己念动咒语，就可以回到21世纪，这一切只如一番梦。

但她还是微微笑，心想面前的食物又如何？也是电子游戏里的数字符号。

她便抬头对檀辞道：“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同乐。”檀辞微笑着看着她，口气温存得说。

两人哈哈大笑，心有灵犀得一击掌。

琼冉笑着对阡陌道：“给我和新都侯各留一碗羊肉，菜呢，分别取一些，凑成每人两碗。米汤，也每人留两碗。馒头每人三个。你们也各自留这个量，和我们一起吃。分完后，其他的分给饥民。”

“喏！”阡陌躬身笑道，和蕙心立刻动手。

把东西收拾好，琼冉和檀辞开动了。他们坐了一下午车了，跑了老远，也腹中打鼓。

很快把东西一扫而空，两人眉开眼笑。

琼冉很满足得拿绢布擦擦嘴，对檀辞笑道：“食物一少，有时候便会刺激人的肠胃，让人知道美食有限，便生珍惜的心。便如一句俗语，‘物以稀为贵’。”

“哈哈，吃饱了就要发表评论了。”檀辞亲昵得看着她，微微笑着拿起一杯茶喝，点下头继续道，“事情的确如此。东西多了，人想着反正可以随便玩，便生出糟蹋的心思来。”

“所以女人矜持，不代表不爱男人，只是希望爱一点一点得给，细水长流，男人便会珍惜她。”琼冉又道。

她挑衅似的看着檀辞。琼冉当然不爱他。这话像是地里突然冒出的草苗，来自景宜的心。她说完，才觉得有趣，想自己又被景宜操控了，倒是不介意，想着正可以玩玩。

檀辞笑着看她，抿着嘴，伸手一戳琼冉的鼻子，然后笑道：“你呀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琼冉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去看饥民。

受琼冉檀辞两人的影响，队伍里的人都减少了食物，把饭菜匀给饥民。饥民们顾不上感谢，狼吞虎咽得大吃大喝。更多的饥民涌过来，他们的那点施舍，很快烟消云散。

阡陌和蕙心一眨眼就把东西施舍完了，转身回来吃饭，都有点掉眼泪。

琼冉看着还在眼巴巴看着他们的饥民，很想施展法术给他们变点饭出来。可是她没有这样的法术。

“我说，新都侯呀，国家变成这个样子，你有责任呢！”琼冉不想看了，转身和檀辞上车，吩咐队伍前进，边看着窗外的人，边对檀辞笑道。

檀辞见她云淡风轻得，明显没把眼前景象当回事，笑着挑一下她的头发，道：“你没责任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呵呵，怎么还扯到我身上了？！”琼冉笑道，左手捶一下檀辞的胸，道，“你这有错也不认的样子，真够无赖的！”

“不疯魔者不成活，非无赖何以成英雄？”檀辞笑道，转身摇摆着身子，扬着脑袋背着手，到车厢外面去了。

琼冉和丫鬟们都哈哈笑起来，暂时忘却了悲伤。

队伍里人的善良风一样传遍饥民群，没人再想着去抢他们，除了一座山上的一群。

这是终南山的一座小山峰，名叫“傲徕峰”。传说天地初造的时候，这山本是盘古身上的一个痦子。千万年来，山上斗转星移，云去云来，绿了又黄，黄了又白，白了又绿，兜兜转转，好像一个坟茔，从没有人在上面久住过。

饥荒起来，饥民们像是发现了聚宝盆，蜂拥而至。好多人吃光了可以吃的东西，便四散而去，有一群人留了下来，专门打劫经过的人，有财物没财物都扣下，把财物和人都吃了。傲徕峰便变成了白骨岭。

巧得很，这群人的头目，和《西游记》里白骨夫人一样，是个女人。她和其他的饥民不一样，保留了相当的美貌。皮肤白嫩，头发黑亮，大眼有神，红唇似火。身材前凸后翘，像肥嫩的母羊。裹上结实的绢布，配上马靴和腰刀，风姿飒爽。她也有个外号，叫“醉笑夫人”。

要不是需要时刻提防着被人吃掉，山上的匪徒们必要日日将头目在床上搞得欲仙欲死。所以她的美只停留在让人看的地步，她也乐得如此，不然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处理事务？很可能孩子和她都得被吃掉。

山上人从死人身上扒下来衣服，缝起来，制成完整的服装，穿得有模有样。看去，这里很有点暴风眼的意思。暴风之中，都是轰隆隆高速旋转的气浪，但中央的暴风眼宁静无风。

队伍走了一会儿，停在了傲徕峰下。檀辞吩咐大家安营扎寨，在这里睡觉。

放哨的立刻传信息给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