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点点头，叹口气，无奈得笑道：“人血馒头，卖点就在于它的灵性。如今这家伙沾了妖气，不知道会不会损失灵性，就看买家们买不买账吧！”

每次杀人，张目头和伙计都会因此制造人血馒头。这是一种药，可以治疗惊吓过度引发的痉挛、心悸、四肢无力，有起死回生之奇效。在京都，张目头人血馒头是一绝。他们买下了这个高台上犯人的血，所以无人来竞争。若有人来分一杯羹，衙役们就会替张目头找那人算账了。

卖肉的宗屠户指着骨架对隔壁卖煎饼的李正奇笑道：“这骨架如果现在取下来，熬一锅汤，味道该好得很。可惜动不了手。晚上流浪狗们该有口福了。”

李正奇点点头，笑道：“官家这叫‘雨露均沾’。人吃肉，狗子们啃啃骨头，大家都开心嘛！”

“这就叫‘一人升天，全体快活！’”梅陇庙的方士牛篦子笑道。

“嚯！牛鼻子大仙也来看杀人？！不怕折了道行？”李正奇用一贯诙谐的语气打趣他。

“非也非也！”牛篦子摇着拂尘，欢乐得说，“万法皆一，生死一体。在方士眼里，生生死死，皆如舞台上的戏，全是幻象。终究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一群人都笑起来，心里知道牛篦子说得对。

菜市场旁边有个摊子，摊子前有块大石头，是市政工程遗留下的东西。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站在石头上，远远望着行刑。此时看着人们纷纷取肉取血，说笑不已，老头痛苦得眉头紧皱，右手握拳狠狠得捶打自己胸口，大喊一声：“如此，倒不如把我杀了！”

老太太揽着老头的胳膊，哭个不停。

“啊！”老头忽然身子向前一扑，口吐鲜血，从大石头上栽下来，头撞到青石板路上，立刻破了，鲜血横流。旁边人赶忙过来看，可老头只喃喃得说了声：“再，再不为人……”便死去了。

老太太被老头一带，也栽了下去，好在旁边有人扶住了。她趔趄着站好，一使劲把那人的手甩开，抱着老头撕心裂肺得哭，边哭边喊：“你干嘛要这样丢下我走！我也不活了！”

说罢，她放开老头，猛得冲向大石头，“砰！”得一下，脑袋撞破了，她歪歪嘴笑一下，抽搐一下，也死了。

“唉！一天之内全家死光，家产败尽，真是凄惨！谁能想到，几日之前，这还是京都豪门，权财两全的人家！”旁边扶住老太太的人说罢，撒一些热泪。

两人便是太史修的父母。檀辞知太史修谋反之后，将二人收监。因为有亲贵求情，且念二人并不知道太史修谋反的事情，最多算养子不教，不归官府管理，便大开情网，只将二人贬为庶民，家产罚没，扫地出门。檀辞此事如此处理，一方面是为了显示他的仁德，另一方面，太史修的造反对于他是有好处的，这算报答他。

“快把他们好生掩埋了吧！”卖烤鸡架的胖大姐指着二人，对站在一边的棺材铺的苏萨娘道，“棺材钱我出了。唉！可怜老了老了，落个流落街头、一头撞死的下场，真真得让人心疼！要不说，养而不教是大过，害人害己啊！”

“听到了吗？”卖炊饼的王大拿戳着胖儿子的脑袋，用眼睛摆一摆太史修的父母，语重心长得说，“以后莫要再说我们对你刻薄！就是怕你也成了败家的儿郎！咱家虽然没有什么大财，但我们老两口可不想这样死！”

“哎呀，别戳我脑袋，怪疼的！”胖儿子一伸手把王大拿的手扫开，撅着嘴瞪着眼说，“爹爹别只看坏的一面！太史修不也称帝了吗？那在太史家的家谱上，该是浓厚的一笔！”

“嚯！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陈词滥调？！”王大拿说着揪起胖儿子的耳朵，皱着眉头恨恨得接着道，“休要听戏台上那些破烂戏子胡说八道！你觉得这种造反的皇帝，太史家剩下的那些人，敢光明正大得把他写在家谱上吗？怕是连太史达都得抹掉！”

“呦呦呦！疼！”胖儿子边说，边用双手紧紧抓着王大拿有力的胳膊，要把他的手掰开。可他只知道吃喝的胖手根本没力气，怎么能跟钢筋铁骨一样的劳动人民的胳膊较劲呢！

“你把手放下！”王大拿的老婆走过来，笑着皱着眉头说，说着把他的手掰开，胖儿子赶紧揉搓耳朵，他耳朵根已经发红了。

“你这混蛋！”王大拿的老婆戳着王大拿的背笑道，“人家杀人被杀得，跟咱家有什么相干？匪徒也没抢咱家的杀咱家的，官家也没少收税，你为他们操什么心！都是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便是谁的，咱们别太触景生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就是！”胖儿子撇撇嘴，瞪着眼睛斜瞅着王大拿帮腔道。

“你还犟嘴！欠揍是不是？！”王大拿说着拿起擀面杖。

胖儿子赶紧跑路了。王大拿老婆哈哈大笑起来。

卖烤鸡架的胖大姐从铺子里拿了一串钱，有一百文，交给棺材铺的苏萨娘。苏萨娘点点头，命伙计把两个老人的尸体抬进棺材铺，取了一个大号的薄木棺材，上下两层的，将两具尸体放进去，然后让伙计抬着棺材送到北邙山下的乱葬岗埋了。

伙计两个，都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一个胖的，黑乎乎得，眼睛眯着，让人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路，圆鼓鼓的肚子和圆鼓鼓的脑袋像是两个球，似乎他爸妈生他的时候图省事，主要结构都用画圈完成。一个瘦的，白嫩得像雪，要不是眉目十分有盛朝人的特点，会让人觉得他是从欧洲来的。他的身材标准得很，隔着黑色的衣服，都能让人感受到他浓重的男儿气概。

两人抬着棺木，悠悠得走出京城，来到乱葬岗。

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天全黑了。疏星如豆，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