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们纷纷笑。

这时候，宗松波把香囊从自己的兜子里取出来，放到嘴巴上深嗅一口，笑道：“真香！”

说罢，他把潘彩霞的手握住，含情脉脉得看着她的眼睛道：“等你三年期满，我定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

新宫女入宫后，三年无事，就可以得到出宫的机会，还会有一笔嫁妆，因为太平得伺候了皇家三年，皇家便把她当自己家的闺女了。

“你也要好好干！三年后若是你太平无事，就能攒下娶我的礼金了。不然我那势利的爹娘定要你好看！”潘彩霞笑道。

“好啦好啦！”瘦差役笑道，“你们是真有意思，守着一具尸体也能谈情说爱，不嫌恶心。”

差役们又纷纷笑，赶着马车去街上了。

百姓们纷纷驻足旁观。没人觉得太史修冤枉，好些人都边嗑瓜子边笑话他，说他不知道知足常乐，把好日子糟蹋了。

车子到了歌舞伎一条街，舞女们和乐手们都纷纷笑，想起太史修在这里潇洒的日子。

“小三娘，你前些日子不还说，太史修可能会来给你赎身么？”一个小厮对一个舞女笑道，“这不，太史大官人来了！快上去搭话！”

说着他推搡那个舞女，被舞女反手一个巴掌扇得差点没站住。

舞女的巴掌虽然狠辣，但是香软宜人。小厮并不觉得吃亏，笑着站好，摸着脸上的红手印，笑道：“你也就跟我耍耍威风。等那些有钱的大爷来了，娇媚得跟只哈巴狗似的。我老听见你跟他们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时候，他们打你的屁股，你还一口一个‘官人我要！’‘大爷别这样！’‘爹爹快进来！’”

“你再说？！”舞女的手又扬起来，嘴上却带着笑，脸红扑扑得，声音狠辣得说。

“行。不说啦！”小厮摆摆手说罢，别过脸去，看着囚车上的太史修，忽然感慨得说，“其实男女不就那么点事么？吃喝玩乐，过得跟王八似的，也不过如此。我挺能理解太史公子的，男儿到这世上来，豁出命来拼一把，轰轰烈烈得，不枉身上热血，管它成败，都是英雄！”

如果太史修还活着，听到自己受到的唯一一声认可，来自舞楼的小厮，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马车到了最嘻楼，老板娘早在门前候着了，要看看自己今年最大的一个买家的下场。

等太史修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尸体呈现在面前，老板娘吓得赶紧捂住了眼睛。可是她又好奇，便从手指缝里再看。太史修大眼瞪着，嘴巴张着，像是在笑，又像在哭。老板娘似乎听到了太史修的灵魂在说话：“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老板娘转身，掀帘子进去了。

姑娘和小厮们只略微看几眼，便转身进去了。他们和太史修玩过，是是非非爱爱恨恨得，都算有交情。并且，万一官家要追究他们是否和叛贼有联系，要栽赃的话也是有门路的，所以都想着避开最好。

太史修的灵魂早被黑白无常勾到地狱去了。否则，他想起攻城前说过的回最嘻楼的话，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估计要笑掉大牙了。

队伍到了风月坊，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大胡子，正是赫连秀。

他还没来得及跟太后说探访饥民的事情，就得知了太史修叛变的事，所以想见风使舵，看看再说，便按捺了几日。没想到太史修从起兵到游街只用了短短数日，让他惊得不得了。

赫连秀看着太史修的尸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似乎太史修也在跟他说话，声音悠长又阴惨惨得：“喏，这就是和檀辞做对的下场！”

赫连秀擦一擦脸，脸上已经出了汗。天还下着雨，虽然淅淅沥沥得，但风凉飕飕得。他没想到自己会出汗。

就在擦脸的空档，囚车来到了眼前，赫连秀的眼睛正看见太史修的那张脸从眼前飘过，好像那一刻太史修的手伸过来，大笑着说：“死！怕不怕！就问你怕不怕？！”

他吓得一趔趄差点仰头跌倒，好在驿丞在后面接住了他。

“老爷，这场面不好看，回去吧。”驿丞笑道。

“嗯嗯，走，赶紧走。”赫连秀点头说，和驿丞快步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夫人正在赏雨。她完全没意识赫连秀所意识到的恐怖，笑得像平常大户人家的夫人，坐在一个青竹编织的藤椅上，优雅得伸手去接雨水。

夫人头发梳成百合髻，上面裹着金首饰，好像佛的手，又像莲花。脸上画着淡妆，淡雅又不失粉嫩。这张脸让人想起古人的诗歌，“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让人心生爱慕又不会产生猥亵之情。

她穿着一条黑红两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碧玉腰带。外面笼着雪白单衣。

“夫人呐，你真有闲情逸致！”赫连秀快走几步，来到夫人面前，微笑着说。

“太史修的事情，我知道了。”夫人微笑着说，转眼看着赫连秀，“夫君不觉得，越是大难临头，越要享受生活吗？万一明天就轮到我们，辜负了今日，岂不可惜？”

“倒是有理，哼。”赫连秀点点头，叹一口气，冷笑着仰头看天。

云彩淡去了，天变得瓦蓝。下了一天的雨结束了，晴明复归。

“阴霾终会过去，晴朗还会再来。”夫人又笑道，说着站起来一伸懒腰，然后道，“咱们的戏该上场了。今天下午，你就去给皇太后说道说道。想来经历了一场叛乱，皇太后的心该有些忐忑，你的话便能听进去。”

“嗯。”赫连秀点点头，脸上的阴霾也随着天上的阴霾散去，阳光得笑起来，“如此说，太史修还给咱们创造了一个好时机。”

“先吃午饭。”夫人笑着拉起赫连秀的手，款款得说，说罢和他走进后厅。

夫人和赫连秀坐下，便拍拍手。侍从立刻把已经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只见桌子上丰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