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车两边镶嵌着两条白色的木龙，仰天张着大嘴，像是在哀鸣。

灵车后面，走着各位皇亲国戚。只有四岁的小皇帝在皇太后唐汐缇的扶持下，张着大嘴“哇哇”得哭，唐汐缇也一边走一边抹泪。

檀辞和琼冉紧随其后，之后是各位王爷和权贵。最后面是一辆白色的马车，敞着篷，上面坐着檀如斯。她已经不哭了，只微微流着泪，冷冷得木木得看着前方灵车上的棺椁。

队伍两边，各有一队御林军，都身穿白色铠甲，像是白帝城的千人斩。队伍后面，有一百名御林军骑马护佑，也如白斩骑。

御林军后面，又是五个乐手，手持象牙长萧，边走边吹。乐手后面也是一个丧乐班子。

丧乐班子后面，跟着权贵们的仆从。他们分文武一前一后，穿着统一的白色丧服，默不作声。

队伍出了未央宫，来到章台街。

街边早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作为盛朝的庶民，需要有相应的礼节。因此，所有人都在头顶裹着一层白布，也没有人发出明显的声音。

萧潇蛟在队伍里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感觉好像瞬间到了冬天。除了长萧“呜呜呜”得响，就是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此外肃杀静寂。他有些新鲜感，又有些兴奋，好像离开人间到了地狱，看什么都有点奇趣。但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得笑，只微微翘着嘴角，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前仰后合，满地打滚，笑得肚子疼了。

天上有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地面暖暖得。穿着厚实孝服的众人很快走出了汗，但是没人敢把孝服脱了。

琼冉也出了汗，她就有这个胆量把孝服脱了。脱下孝服后，她把衣服转身交给阡陌。

没有人说她，只有人略微看看。倒不是因为琼冉有特殊待遇，因为檀如斯也还穿着素服呢，而是因为琼冉很聪明。她料到今天走路的时候会热得出汗，但早上春寒料峭，所以穿了两套孝服。里面一套是真丝制成的，清爽单薄，外面是粗绢布的孝服。

檀辞也出了汗，但是他没有脱。因为他的地位显赫，所以他不能那么随便。而且他没有穿两套孝服。

走到了东市，人群中出现了赫连秀。

赫连秀头上裹着白纱布，看着灵车上的棺椁，看着棺椁后面的小皇帝、唐汐缇以及檀辞，看着凤车上的檀如斯，一时间万般感情涌上心头，眼睛一热，鼻头一酸，溢出泪来。

“嗡啦唔咽嘣呀……”各种乐器响了起来，期间伴随着“咣！”的锣声和“登登”的鼓声，像战士们伴随着锣鼓在打仗，兵器碰撞，血肉横飞。

琼冉身体里景宜的灵魂和血肉在飞扬，好像有个胎儿在努力得活动，要爬出母亲的身体。她的眼神迷茫起来，努力得控制着，心神也随着飞扬，好像喝醉酒，脸变得通红，走路也有些发飘了。

檀辞注意到了，伸手一扯她的衣袖，轻声道：“怎么回事？”

“哦！”琼冉立刻清醒过来，好像檀辞的手是一盆凉水，景宜的心神也随着冷静下来。她笑着说：“没事。”

太阳随着众人的脚步，向西面的天空一点点移动着。

赫连秀不仅粘了胡子，还戴着一个面具，看去像是一个西域来的胡商。皇室众人都在静默前行，没人注意到他。

走了很久，队伍才出了长安城，来到外面的田野上。再走一段路，便可到延陵了。

此时，在风月坊的一个酒楼里，太史修正坐在二楼的窗户边喝酒吃肉。

他前些日子回到家，财广钱庄的掌柜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得跟太史修的父亲太史达哭诉。太史达很是同情，这些年他也没少为这个倒霉儿子掉眼泪。

见太史修进来，太史达一个茶杯扔过来，正砸在太史修的脑门上。

“哎呦！”太史修的脑门上马上肿起一个包，他捂着包对父亲大喊，“干嘛啊！爹爹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我，我恨不得没生过你！”太史达气鼓鼓得大骂，说着站了起来，转身从墙上抽出一把剑，擎着剑对太史修瞪眼大喊，“我这就替天行道，为太史家除了你这个祸害！”

说罢，太史达真的朝太史修砍杀过来。

太史修一瞪眼，身体一挺，并不逃脱，表情就是太史达表情的翻版，他对着太史达喊道：“来啊！来杀了你的后代啊！让太史家断子绝孙！”

财广钱庄的掌柜可不希望因为这笔钱让太史家同室操戈，万一太史达事后后悔，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了。他立刻扑上来，趴在地上抱住太史达的腿，大喊道：“大人，千万不要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公子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出点事情正常得很！只要您悉心教导，不愁他日后金山银山得往家里挣！”

太史达点点头，“啪！”得把剑扔到地上，转头扶起掌柜，笑道：“兄台所言甚是。其实我不是没给这小子请过老师，要教他做个圣贤。岂知老师教他一句，他有十句等着。哪怕是当世大儒，都被他气走了，临走前给我一句话：此子贵不可言，然非可教之才。”

“贵不可言？呃……”财广钱庄的掌柜听完这话，有点踟躇，转头看着已经哈哈笑着坐在椅子上，和白炽涟喝茶的太史修，转头对太史达一拱手道，“老夫不是看相的大师，看不出公子是否是贵人之相。老夫只知道，公子借于本钱庄的万两黄金已经过了归还日期了。若这钱是钱庄的，老夫一叹气，送与公子又如何？全当自己买了教训，或者栽培了后生了。可是这是金主寄存于本庄的钱，若公子不还，到了金主提钱的时候，我拿什么给人家？！所以请太史大人必要把钱给我。”

说罢，掌柜老泪纵横，眉头紧皱，跪在地上给太史达磕起头来。

“唉！”太史达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