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萧宴诀还是提笔写下了这一封和离信。

可是让她奇怪的是少女所描述的婚姻生活非常幸福，甚至让她快长出恋爱脑，整篇和离书字字缱绻，丝毫没有指责讨伐的意思。

直到最后突兀地提出“和离”二字，让萧宴诀更是不解。

落款是一个很有春意的名字。

——茵茵。

萧宴诀双手将和离书递给茵茵，茵茵一双大眼睛红了，眼眶中蓄满了泪，可是笑容却很满足，仿佛解脱了一般。

经过茵茵休夫，萧宴诀的情绪一直很沮丧，她以为来委托写信的都是思念亲人的将士家眷，以至于后来有一位独眼老妪，抱着一件打满布丁的冬衣，交给她时，她愣了好久。

“烦请这位郎君，把这件冬衣交给我儿。”

老妪另一只眼睛长了一层厚厚的白膜，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也不满浑浊的白。

“我们这里只写信，不寄物品的。”

萧宴诀话音刚落，刚刚那位和沐长诀有短暂交流的将军，快步走了过来，从老妪手中接过冬衣，一直板着的脸上，布满了温和的笑。

“倪大娘，这件冬衣交给我，到时候会和这些家信一并发去前线。”

老妪皱纹横生的脸上疑惑之色，瞬间消散，那只浑浊的眼睛，慢吞吞地看向将军的脸，她微眯着眼睛，仰头凑近了一些。

“你是上官郎君？上次也是你替我寄出的衣物，这次还得麻烦你咯。”

上官伸手搀扶着瘦弱的老妪，转头将冬衣交给随行兵士，“倪大娘，某送你回家。”

看着上官搀扶着年迈的老妪，走一步顿一步，缓缓走向了队伍的末尾。

“我们不是只管写家书吗？怎么还管寄衣物？”

萧宴诀看向上官将军的随行士兵，是一个很俊俏的少年郎，少年士兵闻声看了一眼萧宴诀，眼神中尽是不忍。

“小娘子你不晓得，倪大娘家中唯一的儿子，在一年前战死在前线，该死的敌军惨无人道，不仅将倪郎君四肢斩断，还在他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将他的身躯挂在了长枪上示威。”

说话的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话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别过头用袖子擦眼角的泪水。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萧宴诀无话，她忽然有种冒犯了倪大娘和倪家郎君的感觉，她在心中有些自责，担心方才的问话，会不会让倪大娘生疑。

腹中五味杂陈，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萧宴诀沉默且机械地替其他人写信。

她的笔下是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萧宴诀最后替写的家书，是为一个中年妇人向征战多年的丈夫，寄去一副妻儿和新妇的画像。

晌午到了，萧宴诀从上官将军手里拿到了五十文钱。

“萧娘子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那些小娘子们让我告诉你，下次还请你来替她们写信。”

萧宴诀小心翼翼将铜钱，放进钱袋里，闻言笑道:“得娘子们青睐，是某的荣幸。”

又寒暄客套了几句，萧宴诀和沐长诀准备回县衙，上官将军在身后朝沐长诀笑着调侃他。

“沐郎君，好好待人家娘子，莫要再做负心郎啦！”

“什么负心郎？”萧宴诀转头去看沐长诀，不晓得是不是她看错了，有那么一刹那，她在沐长诀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言以对的羞愧。

她眨了一下眼睛，再仔细去看的时候，沐长诀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笑得春风得意，他好似乎没听见萧宴诀的问题，疑惑地侧头，“你问什么？”

萧宴诀盯着他的笑脸，想要从他脸上找到故作温柔的裂痕，令她失望的是沐长诀神情温柔，坦荡荡，不作假。

“明日去哪个坊？”萧宴诀很识趣，岔开话题，

还有五十文钱没到手，萧宴诀猜测可能还需要再写一日。

沐长诀笑眯眯地点头，“明日去永平坊。”

都是贫穷人家，用人命和血汗挣生活的里坊，两个坊离得不远，萧宴诀放眼望去，永和坊内的房子破旧且低矮，黄土覆地，和东西两市附近的里坊，仿佛天壤之别。

路过都是一些佝偻白发的老人，或是光屁股的垂髫小儿，小儿成群，嬉闹着追逐着，给这个暮气沉沉的里坊增添了几分活力。

“可怜无定河边骨，尤其春闺梦里人。”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约就是这样的。

一路无话，直到两人回到县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头儿。”沐长诀看见迎面走来地阎珏，主动打招呼。

阎珏看着沐长诀点点头，然后朝萧宴诀道:“萧巡捕，只有你见过赤雪毒发后的情况，仵作需要和你再对尸骨进行一次检验。”

“好。”

萧宴诀跟着阎珏去了大理寺牢狱，那里已经有一个中年人等着他俩，三人进行短暂交流后，阎珏让人将尸骨抬了上来。

“萧巡捕，你来看看这具尸骨和马奴尸骨，毒发后是否一样？”

萧宴诀闻言快步走了过去，她戴好白布，遮住口鼻，又戴了羊肠缝制的手套，蹲下身，仔细检查面前这具尸骨。

面前这具尸骨，白如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肉和神经，干净得好像被人一点点把血肉剥离开去。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尸骨的？”萧宴诀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根骨骼。

“一个时辰后，值夜的狱卒打了个瞌睡，醒来巡逻时，发现齐司竹监只剩下这具骨架了。”阎珏道。

“这具骨骼和马奴毒发后的骨骼状态确实很像，同样白如雪，同样的完整，但我没有见过尸体毒发全过程，无法判定是否是赤雪所致。”萧宴诀说。

“如果能和马奴尸骸对比一下，也许能确定死因。”

“马奴的尸骸在今日化成了一滩脓水。”

仵作的话落下，萧宴诀和阎珏都是一副震惊的样子。

“今日之所以请萧巡捕一同来验尸，有一个原因是牛大宝否认齐司竹监死于赤雪。”

文侯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