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没想到，你们这个镇子里的人还真是见多识广，连我都没见过的，不是，是连我都没听过的，竟被你们说得这般传神！”

“那……这个呢，”凫栾指了指摊中铺开的一堆面具中的一个，他不过随手一指，没想到指头落在一个额上带了两角的面具之上，“这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黎乐适才一直没插上话，这会儿仿佛终于抓到刷存在感的机会，啧啧抢声道：“喏，这你都看不出来，天地之间头带这般犄角的，不是龙又会是谁？”

夜海轻描淡写地扫了那面具一眼，顿时睫毛微颤。

“龙？”

摊主连连点头称赞，一脸崇敬地说道：“这小公子还真说对了，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龙，这啊，可是天界的龙太子殿下呢！”

凫栾差点要跪倒在他那摊铺之前，稳了稳心神，道：“龙太子殿下，呵呵，你别说他也曾来过这，庇佑了你们这镇子还显了真身，这……”

“嗐，公子这次可就猜对了，传闻中这战神与龙太子殿下啊，那可真是像……像知己，像亲兄弟一般形影不离，当初来降服凶兽的，可不止是战神殿下一人，据说是战神与龙太子殿下一起来的，太子殿下可不就是显了真身么！”

摊主隔着面前的摊铺，朝他三人凑近了些，神秘莫测地说道：“想来你几位也不是这里的人，要说啊，镇子里那一辈的老人，可都看得真真切切，空中盘旋着一凤凰一真龙，那场面，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得以瞧见啊，这不，才一辈又一辈的传下来了。”

一时之间，凫栾愕然，黎乐震惊，夜海沉默不语。

“哈哈，传说不过是传说而已，这战神么，且留下，”凫栾掂了掂手中的面具，又拿起那‘龙太子’的面具，正经八百地说道：“至于这天界太子的面具，倒是可以停止售卖了。”

摊主立刻看了他一眼，目光满含疑惑，“这是为何？”

凫栾嘴角勾笑，摇了摇头，轻蔑道：“我也听祖辈说起啊，那天界龙太子似乎不是什么善茬，早前就因犯了事，愧于天地现下已然魂飞魄散了。”

闻言，那摊主露出惊愕之色，随即又转为不可置信，撇了撇嘴，道：“公子，有些事即便你不信，也不可妄言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呀！”

“噗--”凫栾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口，却无意间瞥见夜海脸色晦暗不明，骤然一股凉意蔓上脊柱，于是下意识地收拢了他那轻浮的笑意，道：“是是，是我轻狂了。”

雨停之后，镇上以最快速度装扮出了七巧节应有的气氛，到处张灯结彩，青石板上更是人潮汹涌，凫栾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夜海，怎么跟他说话他都不应。

“喂，买都买了，你就选一个吧，”他快步走到夜海身前，倒退着伸出手，将两个面具一手执一个，“若是你喜欢那个什么战神的，那我就选那晦气鬼太子殿下了？”

他的视线从面具挪到夜海面上，他睫毛纤长，面容清雅俊朗，然而眉宇却是微蹙着，神色更是淡若霜覆。

“拿开。”夜海的语气有一丝愠怒。

“怎么了嘛，你不是喜欢吗，既然喜欢，为什么现在又要生气，”凫栾面上始终萦着淡淡笑意，声音带着几分讨好，“你怎么这么奇怪，刚刚不是还紧紧握在手里看了半天么？”

见他仍旧不语，凫栾便走到他身畔，侧目道：“你说这镇子奇怪不奇怪，好好的七巧节，到了夜间竟要戴着面具上街，要不，你戴这个太子殿下的面具，我戴这火神的？”

夜海脚下步子不停，也不搭话，凫栾悻悻道：“我也不知七巧节是如此，更不知犯了你什么忌讳，当初我不过是在画卷上见到凡间的此节便觉得甚是有意思，总想着日后有机会能去体验一番，若是带给你不快了，我们离开便是，想来也没多大意思！”

周遭嘈杂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和整个镇子因为节日而透出的一片喜气声似乎将他的话淹没了。

半晌，夜海垂着眸，漠然地从他手中取过那‘晦气的太子殿下’面具，冷声道：“既然来了，便体验一番罢了。”

“哈哈，我就说嘛，夜海君向来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怎会在乎这等小事，这太子殿下在六界虽说早已魂飞魄散，可毕竟身份摆在那，不委屈不委屈你啊。”

夜海驻足，与他深深对视，“你对他究竟了解有多少，为何总能信口开河夸夸其谈，他是否魂飞魄散，你是亲眼目睹了么？”

“我……”凫栾不知他为何突然对这莫名其妙的人这般莫名其妙的认真，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嘴边的笑凝在空中，心中一抹不详掠过，“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但这事儿恐有几分真，否则怎么六界传得沸沸扬扬呢，再说那战神不也是么，如今根本不存在的人，却被说得那样栩栩如生，就连凡间都知道了。”

夜海再次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精雕如玉的面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咬了咬嘴角，低声道：“未知全貌，不可轻易置评，你张口就来的习惯，该改一改了。”

语气平淡至极，却让凫栾不由得一省，旋即，他又笑道：“好好好，我改便是了，你这般认真是做什么，若不是我同你这般熟稔，我还以为你当真识得他二人呢。”

华灯初上，整个城镇较之白日又是另一番景象。

黎乐头次到这人口繁密之地过节，早已戴着面具不知去向，从客栈出来，凫栾远远便见到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的夜海，他此刻正依言戴着那额上镶着犄角的面具。

“竟让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凫栾上前拍了拍他，隔着面具道：“若有下次，我定会提前到，等够你足足一个时辰才能算作赎罪呢。”

两人戴着面具，即便近距离也只能看到双眸，不知为何，凫栾却见夜海面具下的双眸泛起一股奇异的涟漪，若要细细分辨，那就是七分惊异，三分困惑。